“姐姐，你瞧，好看嗎？”
怡紅閣內，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美人身著一襲桃花雲羅煙曳地長裙，隨著她身子輕轉，長裙裙襬飄揚，像是夏日荷花初綻，飄飄渺渺盡是朦朧之美、馥郁之香。
平日裡話多活潑的金枝精心打扮起來，也知道注重儀態了，連嘴角的笑都是半掩著的。
柳晏姝笑著拍了拍手，眼神中滿是驚豔：“當然好看啊，我們金枝今晚定是第一美人呢！”
“瞧姐姐說的，”金枝那張白淨稚嫩的小臉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向前幾步，迅速地扯下柳晏姝面上的羅紗，還未等她說話就先開口，“和姐姐這閉月羞花的容貌相比，豈不羞煞我了？”
今兒快到了月底，也是風月樓選花魁的日子，這半個多月一直是金枝給柳晏姝擦藥，哪會不知道她臉上的紅疹早好了？金枝這也才敢和她說說玩笑話。
“哪的話。”柳晏姝面子薄，低下了頭，忙去搶奪她手裡的羅紗布。
羅紗蔽面三個多月了，她還不習慣正面示外人，更不要說今兒多少城中公子哥們都要來風月樓一睹花魁風采，她哪敢這麼莽撞地出去？
金枝身子向後一躲，嘴裡嘻嘻笑著：“姐姐，那個新開張的布坊真是好，這衣服樣子新，料子又好，還沒要錢，一拿拿了兩件，姐姐快也把你的那件換上。我們來比比誰的更好！”
“今兒你要選花魁，我又不選……”柳晏姝有些遲疑。
早就料到她會推辭，金枝笑著晃了晃手裡的羅紗：“姐姐若不依我，我就不還給姐姐啦！”
柳晏姝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向牆角的櫃邊，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你喜歡就拿著，反正我還有。”
嗯？怎麼峰迴路轉了？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穿上試試吧試試嘛……”知道略施小計騙不到她，金枝只好撒嬌，果然柳晏姝拗不過她，也乖乖地換上了新衣。
剛一換好衣服，只聽屋外騷亂一片，倒不是混亂聲，而是歡迎祝賀之聲。
盤好髮髻，柳晏姝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打扮，猶豫了會兒，選了支華麗耀眼的金色步搖戴上，瞥了金枝一眼，見她清目望著門外，定是心思早被外面的喧鬧聲勾去了。
“金枝，我好了，咱們一同出去瞧瞧吧。”柳晏姝開口，從梳妝檯前站起。
金枝本盯著門外模糊的人影，這會兒，視線一轉，瞧見打扮一新的柳晏姝，竟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低聲喃喃：“姐、姐姐……你……”
不知是哪個喝醉了酒的雄壯漢子往怡紅閣的房門上“嘭”的一撞，門板和窗板都抖上了三抖。
“誰啊？”來不及瞧金枝的反應，柳晏姝快走幾步到了門口，側耳細聽了會兒，除了喧鬧聲外再無異響，又問了句，“誰啊？”
此時剛過未時，距離風月樓最熱鬧的時候還有兩個多時辰，她實在想不出會是誰來撞門，這麼粗魯。
悄悄地，她打開了一個小縫，卻因為巨大的衝力一時沒能收住，半扇門都打開了。
原來真是一個喝醉了的漢子，抱著酒罈子醉醺醺地坐在地上，他的身子擋在了門框後，柳晏姝才沒瞧見他，這下她一開門，那漢子仰躺著摔進了門內。
柳晏姝“啊——”了一聲，金枝也快步跑過來，抵住另半扇門想把他推出去。
那漢子卻好像醒酒了一般扶著門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身形龐大臃腫，任兩個少女使出了多大力氣都不能把他推出去絲毫。
漢子站直了身子，手裡抱著酒罈子，那張醉酒酡紅的臉上露出色眯眯的樣子，被肥肉擠得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含著調戲：“喲，這是哪來的天仙，我齊老三今兒可真有口福……”說著，他揚手過來，肥膩膩的手指在空中亂晃著，嚇得柳晏姝和金枝都後退了幾步。
“你是什麼人？我們怡紅閣也敢擅闖嗎？”因為害怕，柳晏姝的聲音有些顫抖，一隻手臂攔在金枝身前，護著她往後退。
“嘿——”漢子身子不穩，斜著摔向了門框，索性也就倚著門不起來，也不知真醉還是假醉了，嘴裡含糊不清，思路卻還挺清楚：“天仙妹妹，不是，不是你開門讓哥哥進來的嘛？嘿嘿嘿。”又打了個酒嗝。
‘哥哥’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柳晏姝心裡一陣作嘔，她皺緊了眉頭，快速繫了羅紗遮住面，揚聲答話：“你快出去，我們怡紅閣不留你！”
明明說著一句狠話，說出來卻全無威懾人心的凌厲，她的聲線天生幾分綿軟，像是漲潮的海水，虛張聲勢地湧上岸邊，又溫溫柔柔地退回。
哪有什麼震懾？
那漢子聽了，只當她是欲拒還迎的撒嬌，心尖更是癢，門框都站不住了，咧著嘴笑著便要撲過來，嘴裡都是令人噁心的酒氣和汙穢的話語：“天仙妹妹，今兒可是我齊老三的福……”
話還沒說完，一個茶杯直擊他的腿彎，“啪”一聲，茶杯碎了一地，他也跪在了地上，細小的碎片滲入他的小腿處，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讓這漢子瞬間酒醒了大半。
“想說什麼？今兒是你的死期？”溫溫婉婉、不緊不慢的語氣，只見一身暗紅色雲翔符蝠紋長袍的男子慢悠悠地晃了過來，他並未束髮，頭髮柔順披散著，手上執著一柄摺扇。
柳晏姝本被嚇到了，生怕那醉酒不知事的漢子真的撲過來，這會兒，她一雙清眸中噙著淚，顫抖著抬起長睫，只是朦朦朧朧地一瞥，瞧見那紅衣男子，連忙把頭低了下去，一滴淚也隨著眼皮掀動垂下，落在她的白色雲霞步履上。
要是看不出那人是房幾道，那她才是喝醉了的人。
是的了，美男子房幾道來了，這風月樓才會這麼熱鬧嘈雜。
“房、房小侯爺……”摔在地上的漢子聲音顫了顫，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看錯，才連忙爬起來，“小人該死，小人不知道這是小侯爺看上的，若是知道，小人一定……”
“風月之事，本侯管不著，”房幾道說話語速很慢，一雙妖嬈的桃花眼盯著自己的扇面，尖細的下巴微抬，“本侯就是不喜見到這強人所難之事。”
他說得言辭正義，柳晏姝卻在心裡輕呸了口，初來風月樓遇見的強人所難的大爺也不知道是誰？
有房幾道在的地方，必然也是風月樓的焦點所在，只見李媽媽聞訊匆匆跑來，從一群圍觀看戲的人群中擠了進來：“哎喲，房小侯爺來了，還是二樓老地方？”復又扶起地上的漢子，神色笑著：“哎呀，齊三爺怎麼了這是？那倩雲姑娘還在房裡等爺呢。”說著，笑鬧著把他往外拉。
房幾道哼笑一聲，放過鬧事的漢子，桃花眼隨意地往怡紅閣內一望，那雙覽過世間無數嬌美紅顏的眼卻是愣住了，手中的摺扇“啪”一聲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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