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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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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 生日快樂

他的光,他的一切,他呼之欲出又隱忍不發的情意。

馴鹿旋轉在紫色的森林裡

月亮掛在樹梢

像盛開了一朵煙綠的依蘭花

嫋嫋清香

狐狸提著一束和自己尾巴差不多的百合花

他要去見自己的心上人

知了從地底冒出來

夏天還在沉睡

葉子落在頭髮上

像棲息了一片粉色的蜻蜓

蜻蜓飛到河邊,鱷魚閉著眼打盹

狐狸走到樹屋前

門扉似的樹枝在風裡搖擺

雲朵又肥又厚,像是綿延在月亮後的大山

狐狸想了想,他沒敲門

他把那束和自己尾巴相像的百合放下

依蘭花還在綻放

嫋嫋清香

狐狸遇上馴鹿

馴鹿脖子上的響鈴叮噹作響

門裡的人打開了門

期末考試周一向過得飛快,葉冬米每天灌咖啡吊著精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背語言學。雖然並不理解語言學概論存在的必要,但這不妨礙葉冬米對於再大掛一門課的恐懼和擔憂,於是每天起早貪黑地複習。

等最後一門外國文學考完了,葉冬米走出考場,站在人文樓門口,看著學校遠處冒出個尖頂的鐘樓,她才慢慢緩過來。

終於,結束了。

天還是陰沉沉的,但冬天的北方本來也沒幾個好天氣,葉冬米伸了個懶腰,對著滿天沉甸甸的烏雲笑了一下,十二顆大白牙比陽光還燦爛。她票買在今天下午,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就準備出發去機場了。姑奶奶要回家過逍遙日子啦!

寒風凜冽,路上的積雪堆得老厚,被踩結實了的雪成為冰,走上去像走在塗了油的地板上。

葉冬米的腳緊緊抵著地面,儘管心情愉悅,走得卻是舉步維艱。

自認已經很小心的葉冬米,還是被一道透明的冰給溜跑了,比踩了香蕉皮還要恐怖的滑倒速度,讓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堅實的冰面對自己尾椎骨的暴擊。

但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有人橫空攔腰攬住了她。這個懷抱算不上熟悉,但帶著笑的聲音早已深諳於心,一出現就會簌簌帶起心底的漣漪。

“小心點兒。”

葉冬米睜開眼,看見麥洛正低頭對自己笑,細細的金邊眼映象亮晶晶的溪水,流暢地滑過眼角,混著笑意,直直地淌進葉冬米的心裡。

“好巧。”

葉冬米愣愣地開口,同時掙扎著要站起來,她怕再被麥洛抱一會兒,他該發現她的心跳已經快到像被燒了尾巴的猴子,四下亂撞了。

聞言,麥洛笑了一下,挑眉看著葉冬米,說道:“嗯,是挺巧。”

松針上堆著的雪被風吹下來了,幾粒雪不安分地在空中飛舞,又被風帶到更高的地方,終究沒逃脫地心引力,不甘願地落在了人的鼻尖和脖頸。

葉冬米皺皺鼻子,上面剛剛落了幾粒雪:“你什麼時候回家?”

“你呢?”

“今天下午。”葉冬米說,“所以現在得抓緊回寢室收拾東西,不然趕不上了。”

麥洛有些遺憾:“走這麼早啊?”

“嘿嘿,歸心似箭。”葉冬米嘿嘿一樂,她想家了。她家在西南的山腳古鎮下。冬天再怎麼冷,也不會冷到北方這種徹骨的程度,穿一件羊毛大衣就可以抵過低溫,不用像在這裡,必須穿圓蓬蓬的羽絨服,把人裹得像一顆保齡球才能免遭寒風的迫害。

“嗯。”麥洛點點頭,拉過葉冬米的手,“那走快一點吧。”說完徑直牽著葉冬米在冰上滑走。

“你慢點兒!”葉冬米大驚失色,緊緊拽著麥洛的手,拖著他不讓他走那麼快,“我平衡力低於全人類平均值三度,你慢——慢慢慢……啊啊啊啊……點兒!”

“不要怕。”麥洛回頭,以和腳下速度絲毫不匹配的語速,慢條斯理地說,“我牽著你呢,要摔一起摔。”

“明明可以不……不不……不摔,你慢點兒!我不趕時間,大不了改簽,你別滑這麼快——”

“你剛才走得跟殘廢的蝸牛似的,也沒見你有多穩,還不是差點就摔了。”麥洛輕飄飄地從前方甩出這句話,把葉冬米噎得啞口無言。

嘴挺毒啊……

葉冬米索性不掙扎了,就任由麥洛牽著她一路在冰上滑著。他說得對,要摔一起摔,他都不怕,她在那兒膽戰心驚個什麼勁兒。

這速度明顯比葉冬米一路扣著地走要快多了,她被麥洛領到寢室門口的時候,人還有點蒙:“謝謝你啊,這麼多年,我總算知道溜冰的感覺了。”

“感覺怎麼樣?”

“手疼。”

麥洛一怔,連忙鬆開緊緊握著葉冬米的手,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

葉冬米搖搖頭,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沒事兒,其實還挺爽的,感覺在和風正面硬‘剛’,很‘東方不敗、唯我獨尊’。”

“那你晚走一天,我下午帶你去滑冰怎麼樣?”麥洛問。

葉冬米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她真的在猶豫,但最後還是堅定地拒絕了:“算了吧。我爸媽都知道我今晚到家了。”

“那好吧。”麥洛笑容不變,衝葉冬米揮揮手,“你上去吧,外面冷。下午回家……一路平安。”

“好。”葉冬米也衝麥洛揮手,“你也早點回去吧。”

“嗯。”

葉冬米轉身上樓,樓梯一級一級地在她腳底向下躥走,她動作很快地跑上二樓,然後停下,趴在二樓窗臺上,看還站在樓底的麥洛。

他還沒走,手揣兜裡,愣愣地看著天空,天空除了千斤重的灰雲一無所有,但他看了好久。

葉冬米也看了好久,她看的是麥洛。

食指無意識地敲著大理石窗臺,冬天的大理石更冰,幾乎和冰塊一樣,葉冬米的食指凍紅了,但她一點也沒察覺到。

“冬米?”徐麗麗端著一盆髒衣服下樓去洗衣房,在二樓遇見葉冬米,看她趴在視窗看什麼,奇怪地叫了她一聲,“你在這兒幹嗎?等外賣?為什麼不去寢室等,樓道里再有暖氣也沒寢室熱乎啊。”

“哦哦,”葉冬米驚慌地回頭,看見徐麗麗,嘴裡連聲答應著,“我這就要上去了。”

說完,一溜煙走了,也不管徐麗麗的回應。

徐麗麗莫名其妙地看了葉冬米一眼,把衣服送去洗了,回身上樓的時候,想起葉冬米有些奇怪的行為,她從二樓的窗戶看出去,正好看見麥洛轉身走開的背影。

徐麗麗眨眨眼,又看了一遍,那個背影是麥洛沒錯。

好一對深情鴛鴦。徐麗麗好心情地轉身上樓,冬米也真是,跟她在那兒害羞個什麼勁兒,還掩面跑開了。

談戀愛可真好啊。

徐麗麗咂咂嘴,又想到李望那個只知道欺負她無視她不回她訊息的黑心煤老闆、薄情負心漢,氣不打一處來。

每天晚上都發晚安訊息,她六級英語單詞打卡都沒這麼有恆心過,結果那個人一次都沒回過。21世紀了,對話方塊裡只有一個人演獨角戲,真的很心酸好嗎!

葉冬米的生日在過年前幾天,一向都過得慘淡無比,大家都忙著備年貨,算該給晚輩拿多少紅包,年前又是大家辦喜事兒的集中日子,各家各戶來來往往,葉冬米的生日過得還不如五一勞動節熱鬧。

今年卻有些不同。

葉冬米在生日的一大早,還沒睡醒,就接到麥洛的電話。

“喂……”

“冬米,是我。”麥洛的聲音像一汪清泉,順著五毛硬幣大的洞口,清清涼涼地淌進葉冬米的耳朵,把她的蒙睡意一股腦趕跑。她倏地坐起來,立即開始整理頭髮,弄到一半想起來他人也沒在面前,緊張個什麼勁兒。

她鬆了一口氣:“嗯,怎麼了?”

說完,她就咬住自己的舌頭,這話問得,好像給她打電話就必須得有事一樣。

“我來成都出差,想起來你家好像就在成都附近,所以想順道來看看你。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我不知道你傢俱體地址。”

“啊,啊?啊……好好,等等,我……我馬上來接你。”

“你確定你知道路?”

手忙腳亂換衣服的葉冬米停住了:“對哈,忘了。我家住——哎,不對,我家不在成都,我是坐飛機回成都,但還得轉車到江城,我家在江城。”

她剛才心裡一片混亂,只想著麥洛來看她了。

“江城啊……”麥洛放慢了語速,“好像有點遠。”

“嗯……”葉冬米垂下頭,頭髮絲兒都沮喪了,“是有點遠。”

“所以,可能會晚一點到。”麥洛笑著說,“你今天不要亂跑哦。”

“你哄你兒子呢?這語氣!”葉冬米不滿。

麥洛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笑聲像天堂鳥輕巧明媚的翅膀,點過澄澈的水塘,向遠處飛走了,留下葉冬米在電話這頭一片心旌搖曳。

“我剛才聽你說話的語氣像很需要哄的樣子。”

“呸!”葉冬米掛了電話,不承認自己那會兒想到麥洛可能不會來了的時候,心底漾開墨一般的失望。

葉冬米的母親,謝慧蘭女士,買完菜回來看見自己那不到十一點不下床的女兒,居然已經下床了,而且已經洗漱好了,現在正坐在餐桌前,對著鏡子化妝。

謝慧蘭眨眨眼,把菜在餐桌上放下,一大股原汁原味的蔥味兒瀰漫開。

葉冬米連忙說:“哎喲,媽,您這是幹嗎啊,串味兒了,我這蘭蔻的清香都染上您那大蔥味兒了,別人家女孩兒化完妝香噴噴的,我這化完跟去跳《甩蔥歌》似的。”

“嫌這裡味兒大,就滾去你屋裡化妝去。”謝慧蘭翻了個白眼,恨不得拿蔥抽她,“難得起早一回,不說收拾收拾屋子,淨給我添亂。”

“我添啥亂了?”葉冬米掰著眼皮化內眼線,“我看在您心裡,我就是一亂,放哪兒都是破壞生態平衡。”

“哎,你去你屋裡化妝行不行?”謝慧蘭說,“你在那兒拿支筆往眼睛裡戳,看得我心驚膽戰的。”

“您別看就得了。”葉冬米化完一隻眼睛,又掰開另一隻眼睛的眼皮,“餐桌這邊光線好,我那屋現在太陽正對著曬,再拿個鏡子在那兒擺弄著,您想讓太陽一把火把我燒了您明說。”

“嘿——”謝慧蘭一把揪住葉冬米的耳朵,“會不會說話?我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為了一把火把你燒死啊?”

“媽,媽……媽,我錯了,”葉冬米連忙求饒,“我這化一半呢,多影響美觀啊。”

謝慧蘭哼了一聲,說:“沒事兒化妝,非奸即盜。”

“我的個親孃哎,您可盼著我點兒好吧。”葉冬米在眼尾把眼線拉長,微微上翹,左右看了看,很滿意,“我今天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你男朋友?”

葉冬米手一抖,眼線畫斜了,她慘叫一聲:“啊啊啊!快快快——紙紙,溼紙!”

她手忙腳亂地四處躥著,扯紙救自己的眼線,鬧鬧喳喳,停不下來。

謝慧蘭卻發現她那從小到大沒個正經的女兒,在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臉突然紅了。

完蛋樣兒,就這還好意思跟她說她這輩子怎麼可能栽在一個男的手上呢。

那時候,謝慧蘭女士沉迷於電視劇《守望回家的兔子》,大概內容就是一個痴情女人的老公因為種種原因背井離鄉了,然後一走就多少多少年,女人沒放棄,堅守農村的家,然後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清晨,她突然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了,於是就進城找自己的男人,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把自己的老公從大城市的喧囂裡扯了出來。

當時這個劇特別火,晚上七點半的時候,不管去哪一家串門,電視裡都放著這個。

那時候葉冬米才九歲,就特早熟地指著電視,一臉輕蔑,奶聲奶氣地說:“這個女的好蠢。”

當時謝慧蘭正哭得投入,聽見這話不樂意了:“怎麼蠢了,她為了家庭,多不容易啊。”

“什麼為了家庭啊,就是知道自己沒人要,所以才死拽著一個男的不撒手。”葉冬米揚起下巴,“我這輩子怎麼可能栽在一個男的手上。”

謝慧蘭當時心裡五味雜陳,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的。

結果這才過去十年,這個人就栽了,看樣子還栽得挺徹底。

差不多要到中午十二點,葉冬米接到了麥洛的電話。

“我到南橋了。”

葉冬米就住在南橋附近,她眼睛一亮,從床上跳起來:“那我來找你!”

“好。”

麥洛掛了電話。

南橋很大,長長的迴廊上雕繪著繁複的五彩飾畫,這時候快要過年,上面沒什麼遊客,空空蕩蕩的,像是和另一個時空交接的通道,走在上面有一種恍惚的感覺。橋下就是著名的岷江,江水奔流不息,在橋洞下奔騰而過,聲音像連綿不絕的悶雷。遠處是盆地平原特有的天空,雲團騰飛昇起又落下,把天空的原色遮蓋徹底,像一片野蠻的莽原,浩浩蕩蕩地覆蓋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麥洛在南橋上站了一會兒,想了想,拍了一張照片。

這裡是葉冬米長大的地方。

麥洛伏在南橋護欄上,想到葉冬米小時候無數次走過這座橋,無數次跨過這奔騰的江水,無數次看過這一片莽原似的天空,他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葉冬米來的時候,麥洛正站在江邊的護欄旁拍照,挺拔昂揚,玉樹臨風。也就小半個月沒見,但她覺得好像過了大半年一樣,再見到他,心裡溼溼的,就像被這江水給染了一樣。

她拿起手機拍了一張麥洛的背影。

“麥洛!”

隨著這一聲精氣神兒十足的呼喊,麥洛回過頭。看到葉冬米,他笑了,輕鬆閒適地衝葉冬米招招手。

葉冬米無端覺得江水的涼意裡帶了柑橘的清香,讓人不自覺地深呼吸一口氣。

“生日快樂。”麥洛見到她第一面就說,“餓了吧,先去吃飯。”

“哇,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說完生日快樂不給紅包也不給禮物的。”葉冬米臉皮很厚地說,“你破產了?”她已經知道麥洛是個創業成功的小富豪了。

麥洛卻絲毫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我以為我突然出現給你說‘生日快樂’你會表現得更感動一點。”

“物件是你,隨時隨地都憋著勁兒放大招的人,我有預感,好戲在後頭。”

“期待值這麼高,我壓力很大啊。”麥洛笑著說,“走吧,帶你去見大招兒。”

葉冬米做好準備要見大場面了,結果還是被麥洛震到了。

她看著面前的蛋糕,很簡單的奶油裹了一圈,上面什麼花樣兒也沒有,只有一個草莓醬寫的她的名字,連個“生日快樂”都沒有。

“這個大招,真大……給我整得猝不及防。”葉冬米誠心誠意地感慨了一句。

“你仔細看這個蛋糕,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麥洛循循善誘。

“特別……極簡主義?”葉冬米不確定地答。

“不是。”麥洛笑著搖搖頭,說得一本正經,“你沒發現這個蛋糕,字跡特別工整嗎?”

“……”

葉冬米深呼吸一口氣:“這麼工整,費了您不少事兒吧?”

“嗯。”麥洛點點頭,“手都酸了。”

“那我給您宰了吧,一刀下去,永絕後患。”葉冬米翻個白眼。

麥洛樂了,眼睛笑得彎彎的,像是屋宇翹起的閣角。他拍拍葉冬米的頭:“你喜歡吃甜食嗎?”

“你看我像是喜歡吃甜食的人嗎?”葉冬米反問。

“所以呢,生日蛋糕也只是一個你確實在過生日的象徵而已。”麥洛笑著給面前這個簡單的蛋糕插上蠟燭,“如果我真的給你推出來一個七層蛋糕,你心裡大概也只會說一句:這傢伙長得可真像雷峰塔。我想,與其那樣,不如給你一個更落到實地的東西。”

“什麼?”

“你先吹蠟燭許願。”

“好吧。”葉冬米迫不及待地把蠟燭吹滅,然後閉上眼,認真地許了一個願:希望麥洛可以在她身邊更久一點。

這個願望聽著挺沒出息的。

可真實情況就是這樣:她沒有什麼信仰,上帝、基督、耶穌什麼的,她從來沒分清過誰是誰,佛祖倒只有一個,但流派眾多,看了下各自簡介她就暈得可以被拿去當棒槌擊鼓傳花。

如果人活著非要信一個東西,那她選擇去信孤獨。

沒有人會一直在身邊陪著自己度過人生的每一個困窘和跌宕起伏。

事實上,一生遇見的所有人都只是自己肩上偶然停靠的一隻蝴蝶,蝴蝶總會飛走去擁抱自己的天空。

每一隻蝴蝶都有自己的天空。麥洛當然也有。

但葉冬米希望,麥洛在自己肩上停留的時間可以長一點,比預先的時長能長一點就好。

她信孤獨,但對於麥洛帶給她的溫暖和心安,她也是真的貪圖。

所以,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的話,請大發慈悲,讓麥洛在我身邊久一點吧。謝謝了。

葉冬米吹滅蠟燭,青煙嫋嫋。油蠟裡摻了果香,是哈密瓜味的,哈密瓜的味道流竄在她和麥洛兩個人中間。

“冬米,生日快樂。”

葉冬米睜開眼睛,看見麥洛雙手捧著一個膝上型電腦大的盒子。

“這次說完有禮物了。”麥洛笑著說道。

葉冬米拆開,是一套樂高積木,這沒什麼稀奇的,稀奇的是這套樂高積木,和當年她因為去救一個男孩子所以沒買成的那套一模一樣。

“一棟超級大的房子,房子上有個金黃色的陽臺,墨綠色的煙囪斜斜地從屋背上伸出頭。窗戶是方正的四邊形,窗戶還可以開啟,從視窗望向房間裡面,一切傢俱齊全,彷彿那小房子裡真住了這麼一家人。”

她在遊樂園順嘴提了一句,結果那個人一直記著。然後從棉花糖雨到積木,他一一給她了。

“落到實地了。”葉冬米揉揉眼睛,掩飾自己發紅的眼角,暗自用力控制著自己顫抖的手,維持著面上的波瀾不驚。她接過這套積木,狀似不經意地問,“這套積木現在不生產了吧?”

“嗯。我自己做的。”麥洛笑呵呵的,語氣和剛才說蛋糕的時候一模一樣,“手都酸了。”

“這次不宰了,”葉冬米說,“你的手還是留著吧。”

“還是有點用處哈?”

“值得嘉獎和進一步挖掘。”葉冬米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

今天的更早一些時刻。

手工蛋糕製作坊。

麥洛彎著腰,手裡拿著草莓果醬,面前是一塊已經塑形完成的白皮奶油蛋糕。他搖搖手裡的果醬,控制手的力道和移動速度,在蛋糕上流暢寫下一串漂亮囂張的花體英文。

toi(我的愛人)

ylight,yeverythg(我的光,我的所有)

寫完他左看右看都覺得滿意,只是臨到頭要裝箱的時候,他攔住服務生,笑著說:“算了。”

“怎麼?”服務生不解,這個蛋糕不管從奶油的塗抹分佈來看,還是整個糕面佈局字跡設計上,都無可挑剔。如果他肯添上一點別的修飾,那麼簡直可以直接放到櫥窗上展示。

“單詞拼錯了。”麥洛揉揉鼻樑,重新戴上眼鏡,“我再來一遍吧。”

服務生其實沒看出來哪兒有錯,但想再來一份自然也可以。她又拿了塊早上剛烤好的蛋糕出來,恭敬地說:“當然。”

這一次,他還是手法標準地把奶油均勻塗在蛋糕上,只是一片乾淨的糕面上,他捏著果醬袋的手,猶豫再三沒有寫出什麼來。

最後,她打包蛋糕,看到上面只簡單寫了三個字:葉冬米。

葉冬米應該就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兒,他的光,他的一切,他呼之欲出又隱忍不發的情意。

葉冬米又早早地起床化妝,然後剛好碰見拎著菜進門的謝慧蘭,心情很好地同媽媽打了個招呼,她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今天也是和麥洛在一起的一天。她帶著麥洛爬青城山,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兩人停著歇氣。

麥洛趴在護欄上往下望,山坡上綠草如茵,樹也不像北方的冬天葉子全被吹跑,這裡的冬天,樹也是生機勃勃的。再往下就是綠帶子一樣纏繞在這塊平原上的江水,江水旁的房屋鱗次櫛比,黑色城牆隱沒在古香古色的建築裡。

“那個古城牆是古人留下的,還是後人修的拿來招攬遊客寫進旅遊標語的東西?”麥洛問葉冬米。

“真的。”葉冬米說,“其實比我們現在站在這裡看到的要大一些,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吧。”

“嗯。”麥洛點點頭。

“哎,對了,”葉冬米好奇地看向麥洛,“我一直都想問,大過年的,你這麼待在這邊,你家人不會問嗎?”

麥洛笑了。但不知道為啥,葉冬米看著那抹笑總覺得帶著慘淡的白邊。

“我……”麥洛話開了個頭卻沒繼續往下說,“你餓不餓,咱們下山去吃飯吧。”

風吹起葉冬米的頭髮,絲絲縷縷像畫沙畫的人隨手抹開的細沙。

葉冬米伸手理自己的頭髮,一手握住了馬尾,一手在全身的兜裡找橡皮筋:“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挺想多瞭解你一點的,但你老不給我機會。”

麥洛沒想到葉冬米會這麼說,確切來說,這不像是葉冬米會說的話,她就算腦子真是這麼想的,也不會這麼說出來。

“我以為你不稀罕瞭解別人。”麥洛說。

“分人。”葉冬米沒把橡皮筋掏出來,卻從兜裡找出了兩顆喔喔奶糖,分了一顆遞給麥洛,然後把剩下那顆丟進嘴裡,“一般人多少都會希望有人理解自己,所以即使我不問,也會自動談論自己。但你還真不是,你好像巴不得別人誤解你,巴不得沒有人能瞭解真正的你。”

葉冬米背靠著圍欄,手撐在身後:“上學期我選修了一門心理課,說你這種叫‘混淆型不確定人格’,對他人防備重,偽裝深,領地意識堪比非洲大草原上面的獅子。”

“是嗎?”麥洛挑眉,常年帶笑的嘴角這時候倒鬆弛了很多。

葉冬米默不作聲,她知道這是麥洛在收起笑臉那一套了。

麥洛起身準備繼續走。

“上山下山?”他問葉冬米。

葉冬米看了眼,還有一半的路才到山頂。

“下山吧。”

“好。”麥洛點點頭,“我沒有家人。”他眼睛垂著,專心走自己腳底的路,一步一個腳印,像是在沙灘散步,固執地要拼一個完整腳印的小孩,“唯一的一個是我媽,她還住院了。我很早就一個人住,所以我基本上每一個年都過得很寡淡。老實講,我還真挺好奇真正的年,到底是該怎麼過的。”

葉冬米愣住了,她實在沒想到麥洛的身後還有這些故事。因為她一直都覺得麥洛看似和善有禮,但其實對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界限。這種從小在金銀堆裡練出來的淡然和防備,一般的家庭可培養不出來。她都做好準備要聽到一個豪門之家的故事——關於他冷淡的父親和從小缺失的母愛,他來這裡是體驗尋常人家的滋味。

葉冬米嚼了幾下自己嘴裡的奶糖,扯得她牙齒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很重視過年。我覺得我的生日比過年重要多了。”葉冬米斟酌半天,還是選擇了輕鬆的、不觸及核心的說法。

麥洛被逗笑了,他看著葉冬米,眼底一片清明:“沒關係。你說什麼話都不會刺傷我。”

葉冬米抿抿嘴。麥洛太剔透,太會觀察人原來也挺棘手的,她一向嫻熟的偽裝就這麼被識破了。她撓了撓頭,誠實地問出自己的困惑:“你媽媽是——”

“植物人。”麥洛聳聳肩,語氣上聽不出任何別的意味。

葉冬米眨眨眼,又嚼了幾下奶糖。奶糖這時候差不多已經融化了,所以現在嚼著也沒有那麼黏牙齒,她幾下把奶糖吞進肚子裡。

做這一系列動作花費了起碼半分鐘的時間,也就是說半分鐘過去了,她心裡還是軟綿綿的,還是想抱住麥洛。也就是說,這不是衝動。

葉冬米伸手牽過麥洛的手,緊緊握著,給他傳遞力量。

她說:“我們一起過年吧。”

麥洛的手輕微動了一下,被更緊地握住。他轉頭看向葉冬米,女孩兒的眼裡全是堅定和真誠。他皺了皺鼻子,覺得好像下雪了。

他沒感覺錯。因為緊接著葉冬米也抬起了頭,看向天空,江城的雪是鹽粒子——相比北方飄著的棉絮般的雪來說,鹽粒子細細密密地落在人身上,像白色的毛毛雨。

“今年的兩場初雪,都是和你一起經歷的。”葉冬米看著天空,有些恍惚。

“嗯。”麥洛低聲應了,“剛才說一起過年的話還算數嗎?”

葉冬米把目光從天上移開,轉向麥洛。麥洛背後是細細密密的雪粒子,他的頭上已經淺淺堆了一層白霜。

葉冬米點點頭,說:“當然。”

麥洛笑了,一身的雪被春光照亮:“那今年就拜託你了。”

謝慧蘭開啟門看到是葉冬米,並沒什麼表情,但在看到葉冬米身後的人時,她手裡的鏟子“啪嗒”掉到了地上,葉建國聽見響聲走過來,也愣住了。

葉冬米牽著麥洛走過玩“123木頭人”的爹媽,大剌剌地往沙發上一躺,招呼著麥洛坐下。

“隨便坐,這裡廣闊天地任你遨遊。”

率先回過神來的是謝慧蘭,她戳了戳葉建國的腰,兩人站在門口擠眉弄眼。

謝慧蘭:“這誰啊?”

葉建國:“你去問問?”

謝慧蘭:“你咋不去?”

葉建國:“一起去?”

謝慧蘭:“好。”

兩人回過身,正要開口,麥洛已經站在他倆面前了,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臉。他開口:“叔叔阿姨過年好,我是冬米的朋友,我叫麥洛。麥子的麥,洛水的洛。冒昧前來,打擾了。”

這一段話說得葉建國和謝慧蘭連連點頭。多好的一個青年啊,你看看,知書達理,說話有條不紊的,關鍵人長得也俊,個子也高,配自己家閨女可惜了。

謝慧蘭瞪葉冬米一眼,都是長在紅旗下的祖國花朵,怎麼人家像昂揚的向日葵,你就一副被霜打過的白菜樣兒?她嘴裡也沒停,連忙說:“不打擾,不打擾,不打擾。冬米從來沒帶男朋友回來過,我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噗——”葉冬米正在喝水,聽見“男朋友”三個字,當場噴了出來。她被嗆得面紅耳赤,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媽,你咋還篡改說話者意思呢?我說的是朋友。”

也不等謝慧蘭再說話,她拉著麥洛往自己屋裡走:“走走走,都在這兒站著幹嗎,佈陣啊。”

麥洛回過身笑著對二老點頭,示意自己先離開一會兒。謝慧蘭美得跟朵迎春花似的,不住地拍葉建國的手:“哎哎,這小夥子真不錯,長真帥,人也懂禮貌,知書達理的。”

“小米不說了只是朋友嗎?”葉建國不懂就問。

謝慧蘭白了他一眼:“你傻啊,朋友的下一步驟是什麼?”

“絕交?”

“放屁!”謝慧蘭氣不打一處來,拿鏟子敲葉建國的榆木腦袋,“男朋友啊!女婿啊!”

葉冬米把人拽進自己屋子就後悔了,她房間亂得跟花鳥市場一樣,地上全是衣服和書。

以前謝慧蘭還要給她收拾一下,後來在她的強烈抗議下——“你不用收拾我屋子,雖然亂,但亂得很有條理,我胸有溝壑對事物分佈瞭如指掌。你收拾之後,看起來整齊了,其實我的眼睛裡這兒就跟一個花生殼變成一片茫茫無際的森林一樣,我找不到東西了。”

從此,謝慧蘭女士再也沒有收拾過葉冬米的房間。

現在葉冬米想一把掐死說那話的自己。

“嗯……”葉冬米想了想,“要不你去客廳坐會兒,我收拾好了再叫你?”

麥洛樂了,金邊眼鏡鏡片閃著光:“我覺得還好,比我想象的整潔一點。”

“那我很好奇我在你心裡的形象了。”葉冬米翻了個白眼,不服氣,“房間是給自己住的,我自己住著舒服就行。”

“我也這麼認為。”麥洛笑呵呵地看著窘迫的葉冬米,外面的雪真大,下到他心底去了,細細密密地鋪了一層,他輕輕動一下都捨不得。

“其實也不是很亂吧。”

“我一開始就這麼說了。”

“真的不亂。”葉冬米又強調一遍。

“真的不亂。”麥洛笑著拍葉冬米的頭,“我家更亂。我覺得亂一點比較熱鬧。”

“是吧!”葉冬米拍拍麥洛的肩膀,“我也這麼覺得!”

不得不說,麥洛真的很會收買人心,到了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謝慧蘭已經親熱地叫他“洛洛”了,張口閉口“洛洛來,吃這個”“洛洛吃個豬蹄兒”“洛洛這是阿姨特意給你做的”……麥洛悄悄跟葉冬米抗議:“‘洛洛’聽著很娘。”

葉冬米說:“我被叫‘小米’二十一年,當了這麼久的手機,我說什麼了?”

除夕當天晚上,麥洛在客廳裡陪謝慧蘭和葉建國一起看《春晚》。朱軍端著喜氣洋洋的笑臉祝大家過年好,董卿不甘示弱,用更喜慶的聲調說:“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過年好!”

葉冬米說今晚得熬夜守歲,她要先回房間敷個面膜給面板播種一點營養。

麥洛看《春晚》看得打瞌睡,大紅大紫的配色刺激得他眼睛疼,於是給葉冬米發過年簡訊:“冬米,新年快樂。祝你身體健康,快樂幸福,闔家美滿,團團圓圓。”

隔著一堵牆的距離,葉冬米在房間裡看到簡訊的時候,笑得面膜都掉了,吆喝在客廳的麥洛:“你神經病啊?”

麥洛又給她發訊息:“你快出來看《春晚》,可精彩了。”

“我信了你的邪,想讓我得青光眼你明說。”

“真的特別好看。”

葉冬米動搖了,問:“真的?”

“騙你幹嗎。”

葉冬米信了,顛顛跑出去,迎面映入眼簾的就是歌舞大串燒,鋪天蓋地的紅色綠色紫色黃色還有一大瓢寶藍色掛在中間。上帝打翻了調色盤,全灑《春晚》上了。

以為真能看到不一樣的《春晚》的葉冬米,氣得啊,殺氣騰騰地衝過去掐麥洛的脖子:“我掐死你!”

麥洛笑著躲開,一隻手把葉冬米的兩隻爪子握住,笑著哄她:“我看節目單了,下一個節目是真的精彩。”

下一個是雜技表演,一群人拿著鍋碗瓢盆頂來頂去,拋來拋去。葉冬米看了一會兒,又去掐麥洛,惡狠狠地讓麥洛還她千金難買的時間,居然讓她看這玩意兒。

麥洛用抱枕接住撲過來的葉冬米:“這兩個節目是一塊的,我說的是下一個節目。”

下一個節目是小品,葉冬米全程看得面無表情。小品完了,主持人在上面尷尬地互動,葉冬米把頭轉向麥洛,波瀾不驚:“你解釋一下。”

麥洛哈哈大笑:“這個小品不好看,下一個小品好看。”

就這麼下一個下一個的,葉冬米有自我意識以來,第一次看完了《春晚》。李谷一唱著《難忘今宵》,一群穿得五彩斑斕的人在五彩斑斕的綵帶裡謝幕。

葉冬米沒脾氣了,她藉口到陽臺接水,把手貼在窗戶上,凍得冰涼,回頭看麥洛正坐著和葉建國聊天。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冰冰涼涼的手伸進麥洛的脖子裡面。

麥洛被凍得一激靈,回頭看,正對上葉冬米狡黠的笑眼。

“讓你騙我。”

正月初三的時候,葉冬米帶麥洛到古城牆上玩,路過一家屋簷上吊著盆栽的店鋪,雕刻鏤空花紋的門上,垂下幾根翠綠的藤蔓,給刷成亮黃色的門板增添了一股亮堂的春色。

不知何處放著王菲的歌,婉轉慵懶的聲調沿著翻飛的屋簷,落入葉冬米和麥洛的耳朵。

我沒什麼可說

想不清後果

也不準備自責

我不慌不忙自然坦蕩

絕望地逆流而上

甘心地自投羅網

……

葉冬米跟著一起哼,她給麥洛普及知識:“這首歌是王菲自己作詞作曲,我最喜歡的王菲的歌前三名。”

麥洛點點頭,不經意地說:“前三里必須要有一首《分裂》。”

“你居然知道《分裂》?”葉冬米驚訝地看向麥洛,“我以為一提王菲就是《我願意》和《紅豆》呢。”

麥洛輕笑兩聲,不顯山不露水:“我也就瞭解一點。”

葉冬米早就不是那個信學霸說的昨晚我啥都沒複習的這種鬼話的小女孩了,她現在自然也不會信麥洛這句“瞭解一點”。

手指在褲縫邊敲了敲,葉冬米追上麥洛的腳步,說:“我們玩個遊戲吧。就以這首《分裂》為題,對歌詞,看誰挺到最後。注意,不是接歌詞,是對歌詞,得一句一句對上的。”

“贏了的有什麼獎勵?”麥洛挑眉,問葉冬米。

“你還不一定贏呢。”葉冬米哼一聲,氣勢上壓倒對方,“我不說是王菲的‘鐵迷’,好歹也是個‘銅迷’,分分鐘碾壓你。”

麥洛看起來並不在意她的狠話,因為葉冬米怎麼看怎麼覺得麥洛的眼睛裡都是笑意。

“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厲害一點。”麥洛打預防針。

“放心,沒幾個人可以把《分裂》的歌詞背全。”葉冬米不以為意,“不要,直接來啊?”

“來。”

葉冬米:“一面笑得天真無邪,一面看破一切。”

麥洛:“一面覺得精疲力竭,一面什麼都不屑。”

葉冬米:“若無其事,呼天搶地。”

麥洛:“驚天動地,平平無奇。”

葉冬米不信了,眼珠子一轉,來了句長的。

葉冬米:“一雙眼睛看著你一臉親切,張開了雙眼卻看到一臉輕蔑。”

麥洛:“看到你我會變得目空一切,看不到你的時候,面對自己卻有一點點膽怯。”

葉冬米驚了:“你連這句都可以對上?”

“跟你說了,我比你想象的更厲害一點。”

“嘁!”葉冬米不承認,繼續犟嘴,“那也只說明你背歌詞厲害。”

要不是你喜歡王菲,誰在那兒閒著沒事背歌詞,但麥洛面上八風不動,只笑著點頭:“是,說得對。”

這麼明顯地讓著她,反倒讓葉冬米不好意思了。她撓撓頭,指著一家賣黏豆糕的店鋪,說:“我請你吃好吃的吧。”

就這麼閒晃著,一條巷子走到底了。一隻大黃狗搖搖晃晃地從旁邊走出來,嘴裡叼著一份報紙,慢悠悠地穿過人與人的腳步。天又淅淅瀝瀝下起雨夾雪。

從狹窄的巷道上去,走過兩堵牆,就是寬闊的城樓。站在上面可以看見整個古鎮,蜿蜒的巷尾,被雨雪染溼的屋簷,掛著溼溼的經幡。

麥洛站在城樓上,看著底下層層疊疊的屋宇,他問葉冬米:“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葉冬米想,電視劇都那麼演,現在要是說有了,即使那個人正是他,但他肯定會誤會是別人,不能犯這種錯誤。於是,她信心十足地回答:“沒有。”

所以,快說喜歡我吧!

結果麥洛以為葉冬米就是沒有喜歡的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他。你明明就是喜歡我,你怎麼還沒發現?

他垂下眼睛,拇指掐著食指指腹,回道:“這樣啊。”聲音低低的,像是雨水落在屋簷上。

“兩位要不要買書啊?”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兩人回頭一看,一個男人正吊兒郎當地坐在窗臺上看著他倆。

他是葉冬米見過的最有妖氣的男人,不是那種留著長髮嫵媚的妖,事實上,面前這個人剃了個寸頭,左耳朵上卻又渾不吝掛了朵紫色的牽牛花,他笑嘻嘻地坐在窗臺上,膝蓋上倒扣著一本書,手託著腮好整以暇地正看著葉冬米和麥洛。

“我看你倆在我店門口站半小時了,一動不動跟默哀似的。”那個男人跳下窗戶,書落到地上的瞬間,他抬腿把書踢了上來,然後單手接住,“不吉利,所以得買本書才能走。”

葉冬米在這裡活了二十一年,從來不知道這個城樓上還開了一家書店。

“你店在哪兒?”葉冬米問。

“這裡面啊。”那個男人指了指自己跳下的視窗,“安眠書店,各類書籍,應有盡有。”

麥洛和葉冬米湊近看,發現裡面還真是一家書店,低於他倆所站的水平高度,像挖了個坑,那個坑的空間居然很大,一眼都望不到頭。

“這不科學啊。”葉冬米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這城樓上怎麼可能讓你開書店?你是不是偷偷把牆掏空了?”

“我有那心思,我怎麼不去學挖掘機。”男人把耳朵上的牽牛花取下來,夾在書頁裡,然後遞給麥洛,“來,買書送花,給這位小姑娘吧。”

“好。”麥洛挑眉,有點意思。

“八百塊。”男人獅子大開口。

麥洛面不改色,把錢遞過去,葉冬米要攔:“八百塊!你這書是金絲做的還是猴做的,這麼貴!”結果沒攔住,男人手腳靈活,她都沒看清,他就把錢拿走了。

“我雖然住在坑裡,但我不會坑人。”男人說。

事實證明,男人沒有撒謊。他把麥洛叫到一邊,說:“你要想得到反應,你首先要給點刺激。有時候老在溫水裡泡著,都泡木了,你得加點兒別的。”

“你偷聽我們說話?”麥洛說。

“是你們自以為這城樓上只有你們。”男人搖搖頭,糾正他,“我剛才給你說的這話值七百五,那朵牽牛花值二十,加上書,總共八百,沒給你算貴。回去給你那位未來的女朋友解釋一下,我現在感覺她要把我的背瞪穿了。”

“你確定她一定會是我的女朋友嗎?”麥洛一向是堅定地相信這一點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面前這個不正經的男人,他難得生了親近感,於是沒忍住多嘴問了一句。

“我可沒說確定。”男人擺擺手,雙手插著兜,腳蹬著牆角的磚塊,幾步跳上城牆,坐在上面慢條斯理地對麥洛說,“但如果不是你的,那也很難吧?我看你執念很深的樣子。”男人說完這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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