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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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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柑橘樹

葉冬米,我喜歡你。

秋天是栗子和柑橘樹

是白襯衫和腳踏車的鈴聲

冬天好像被一場大雪遮住了

雪化了

冬天就走完了

腳印留在風裡

印在路人的眼睛裡

柑橘樹有一種讓人聞了想再聞一遍的清香

栗子張開的口

像你笑起來的嘴角和眼睛

秋天像杯口氤氳的熱氣

飄著飄著就飄來霧氣和陽光

紅彤彤的臉蛋像熱氣騰騰的玫果

躲在樹後面的人

藏在指尖的陽光

陽光跳躍在人的眼瞼上

鎖骨的凹陷和肩胛骨的瘦削

亮堂的陽光如同鏡子

秋天,秋天

一開學,葉冬米就得到噩耗,江世雅進學習部了。

麥洛批准的。

她氣呼呼地去找麥洛:“你是不是腦子進枸杞了,怎麼把她招進來了。明知道我跟她不對盤。”

麥洛笑著轉筆,手指修長靈活:“但你得承認,她比較適合學習部。”

“扯什麼淡。”葉冬米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這玩意兒還有適不適合?上學期我倆沒要她,學習部一樣井井有條的啊。”

“這麼說也有道理哈。”麥洛笑呵呵,“但沒辦法,我已經同意了。”

“那我就以部長的身份駁回。”葉冬米跳下桌子,說完這句話就準備走人。

“你為什麼這麼怕江世雅?”麥洛看著葉冬米,眼底高深莫測。

“我為什麼要怕她?”

“對啊。你為什麼要怕她?為什麼一聽她要進學習部,你就這麼緊張?”

葉冬米背對著麥洛翻了個白眼:“我緊張?哈!怎麼可能……”

麥洛笑得眼睛彎彎:“是嗎?”

週三下午開會的時候,葉冬米坐在圓桌旁,拿著麥洛給的講稿,正要梳理一下這學期的工作,就看見江世雅悄悄推開門走了進來。

平時有人遲到也就遲到了,葉冬米從來不在意這些小細節。

但這個人可值得她特別對待。

“江世雅。”葉冬米兩隻手交疊放在下巴上,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帶上麥洛慣有的表情,笑眯眯的,“你怎麼遲到了?”

“社團活動。”江世雅咬一下唇,然後猶豫地說。那語氣我見猶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社團活動啊……”葉冬米點點頭,把筆拿起來轉,“那你忙完了嗎?”

“再忙,學習部有事情,我肯定優先來的。”江世雅不上當。

“我可沒看出來你這份‘優先’。”葉冬米把筆丟到桌子上,整個人很舒服地往後一躺,“不過嘛,我很感恩,你這份優先。”

葉冬米特意在“感恩”兩個字上停頓,把江世雅臊得滿臉通紅。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都不忍心說你了。”葉冬米裝模作樣地皺起眉頭,一臉疼惜地看著她,“我這還沒開始批評你呢,就問了幾句,你就這樣兒了。以後我可不敢讓你做什麼事兒。”

江世雅一聽這話,心裡“咯噔”一沉,正要開口,葉冬米又說話了:“不過江世雅是咱們的副部長,麥洛招進來的。”她從牙縫裡擠出剩下的話,“那以後就讓麥洛帶著她吧。大家有沒有意見?”

正在看戲的大夥突然被提及,連忙表態:“沒有沒有……”

個個表面看起來正襟危坐的,底下發訊息的手指早就飛起來了:

“大新聞!江世雅捲土重來!葉冬米一來就給人下馬威!江世雅都要哭了!”

一聽“那以後就讓麥洛帶著她吧”,江世雅眼睛都亮了,閃閃地看向麥洛。麥洛自然感受到了那灼灼的目光,他臉上還是淺淺地笑著,金邊眼鏡隔開了他和外界,只知道他臉衝著葉冬米,說:“那咱們開始吧。”

葉冬米手指敲了敲桌子,心裡煩得不行,她將椅子一推:“你來吧。”

說完,她把東西收拾收拾走人了。

她還是沒修煉出大胸懷,她一看見江世雅就硌硬。

更硌硬的是,這個江世雅,不出她所料,老毛病又犯了。

葉冬米一再告誡自己,大家都是新時期現代人類,自由選擇,自由搭配。

但看見江世雅跟塊扯不掉的黏糕似的貼在麥洛身邊,她就想拿起家裡祖傳的鐵鋤頭,一鋤頭下去,把江世雅和麥洛徹徹底底地分開。

麥洛剛說完一句“教室分配得提上日程了”,江世雅緊接著就跟上“已經分好了,大一的主要在四樓,大二的在三樓,大三的在一樓。大四的課比較少,所以放在六樓”。

最讓人生氣的就是麥洛!麥洛居然還笑著點頭了,說江世雅做得好!

她這一腔無法排出的惡氣啊!

但關鍵還不能生氣,不然就正中江世雅下懷了,估計江世雅就等著她L毛,然後自己再柔柔弱弱地被嚇住,輕飄飄地躲進麥洛的懷裡,嘴裡唸叨著什麼“好可怕,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冬米要這麼討厭我”……

啊,真是一想就心肌梗死啊。

葉冬米看坐在自己前面的麥洛和江世雅笑得那麼開心,一腳踢上麥洛的椅子。

力道是用了十足的,因為連江世雅都感覺到了。她回過頭來,眼睛裡全是不解的笑:“冬米,你怎麼了呀?”

“呀”你二大爺!好好說話不會啊!

葉冬米擠出一個笑臉,咬牙切齒地說:“看到蒼蠅了。”

“蒼蠅用腳可踢不到哦。”

“哦哦哦”我“哦”你個頭啊!

葉冬米快氣炸了,她把書往桌子上一拍,想出門散散心。

“那位同學你幹嗎?”

講臺上的教授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從教三十多年,第一次見學生在課堂上摔書摔得這麼自然流暢無銜接。他有種預感,要不是他阻止了一句,那個學生可能已經踢開椅子走人了。

“……”

忘了還在上課了。葉冬米撇撇嘴,正要說抱歉,突然眉一挑,她抬頭,真誠地看著老師:“在班裡看到沒有選我們這節課的同學了,以為自己走錯教室了。不好意思哦,老師。”

這節課是《當代詩歌研究》,院裡的選修課,葉冬米記得清楚,第一節課點名的時候,江世雅可沒在名單裡頭。她作為學習部部長,當然有大家選課的名單,她要是沒記錯的話,江世雅現在應該在《先秦文化研究》的課堂上。

江世雅不傻,知道這話是針對她。她站起來,聲音很輕很小,彷彿受了驚嚇:“老師,我很熱愛詩歌,一直都喜歡聽您講的課,所以……所以……”

“啊,沒事沒事,”教授脾氣很好地點點頭,“願意學習是好事兒,不拘於形式,你們都坐下吧,好好聽課。卞之琳寫《斷章》的時候……”

教授繼續講課,葉冬米陰著臉坐下。

喵了個咪的,江世雅那顫顫悠悠的小聲調,練挺久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葉冬米是土匪頭子下山威脅良家婦女了呢,隨時隨地露出一個擔驚受怕的表情給誰看?

哦,給麥洛看。

葉冬米看著麥洛的後腦勺,手指“咔嗒咔嗒”按著筆帽,恨不得手裡拿著的是槍,按一下就射出去一顆子彈,疼死麥洛個沒腦子的,讓他趁早清醒,看清江世雅小白兔面孔下的蛇蠍之心。

“冬米,你能不能不要按筆了啊?”江世雅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轉過頭來看葉冬米,“我們都不能好好學習了。”

我們?

您哪位?

好好學習是吧。葉冬米冷笑一聲。

她利利索索地舉手站起來,聲音洪亮,全教室都能聽見:“老師!江世雅說她想表達一下‘非非’文學社和鴛鴦蝴蝶派詩歌之間發展溯源和演變關係,此外,她對郭沫若先生也有很大的看法,認為他筆下的鳳凰涅可以有另一種解釋,關於新詩和新時期詩歌她也有不一樣的見解,我覺得她說得特別好,想讓她分享給全班同學。”

這段話說得一氣呵成,沒有一個標點符號,噼裡啪啦砸下來,給江世雅砸得頭暈眼花,連葉冬米具體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

她臉都氣白了。

還沒想好怎麼應對,那邊葉冬米絲毫不放鬆,死死咬著她,已經帶頭鼓起了掌,說:“江世雅同學有些害羞,大家給她掌聲鼓勵一下!”然後還起鬨,“江世雅!江世雅!江世雅!”

江世雅站起來:“我覺得,嗯,新詩就是,嗯,新時期詩歌的詩,就是……”

結巴半天,什麼都沒說出來,江世雅求助地看向麥洛。麥洛這時候好像在放空,一點都沒注意到她。

葉冬米在這個時候又狀似不經意地冒了一句不大不小的雜音:“哎喲,就這樣還說‘一直’都喜歡聽教授講的課呢,這也沒聽進去多少啊……奇怪了,按理說這麼‘熱愛’詩歌的人,說起這些應該如數家珍才對啊。”

周圍同學聽見了,發出一片悶笑聲。

江世雅手緊緊握成拳,指關節白得像森森白骨直接脫開肉露了出來。

這場鬧劇終於在江世雅以上廁所為名,逃出教室作為結局。

葉冬米看著江世雅離去的背影,那麼倉促和慌張。她閉上眼,掃開桌上的東西趴著睡覺。不想承認,自己心軟了。

做得過分嗎?

葉冬米問自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看到江世雅就覺得胸悶,就覺得憋屈;她一看到江世雅,就想起那個晚自習,她倆坐在廢棄圖書館的頂樓,點著那盞檯燈,她對自己說“冬米,咱們做一輩子的朋友吧”,她總是想起這個畫面,一想起就覺得心拉扯得痛。這股無處發洩的痛和憋屈,逼得她汗毛豎起,草木皆兵,尤其在江世雅靠近麥洛的時候。

葉冬米心軟得太早了。

江世雅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到了辦公室還跟葉冬米笑得顧盼流連:“部長早上好啊。”

你不來我更好。葉冬米壓下這句話,也擠出一個微笑:“早上好。”

她早該想到,如果江世雅就那麼退縮了,那也太小瞧江世雅了。

校報的人來採訪學習部,說考試在即,有什麼應對措施。

葉冬米拿著麥洛一早寫給她的稿子,規規矩矩地背:“三樓有免費的水和筆……”

完事後,校報的一個同學八卦兮兮地問麥洛:“你這校園男神就不出一下鏡?好多人都奔著你來的呢。”

麥洛笑得滴水不漏:“我們部長就做得很好了。”

“就這麼正經的採訪,最後有人看才有鬼。”校報記者說,“這樣吧,你透露下,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這跟今天要採訪的內容相關嗎?”麥洛笑著問。

“不相關,但是你說一下也不會怎麼樣,又沒有人要給你介紹物件。你說了一個範圍,還能刷下去一部分對你存有覬覦之心的人,你也可以少點兒麻煩是不是。”

說這話的同學心底在流淚。

人家麥洛是嫌麻煩刷去追求者,他是連溫飽都不能解決。

麥洛被逼得沒辦法,無奈地聳聳肩,眼睛看了一眼葉冬米的方向:“小隻一點的。”

葉冬米的臉唰地紅了。

葉冬米想起過年的時候,她帶麥洛去江邊放擦炮,她叫叫嚷嚷地買了一大堆,最後臨到頭卻不敢放,躲得遠遠的,看著麥洛在那邊一個一個地點,玩得很開心。

麥洛嚇她:“有一個在你腳邊!”

“啊——啊——”她慘叫著跳開,那樣子活脫脫像屁股著火的猴子,麥洛笑得直不起腰。

她發現自己被耍了之後,氣得衝過去打他,他就笑著躲。

大過年的,江邊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但兩人把江水都鬧得笑了,“呼啦”一陣浪打在岸邊,濺起白色的水霧。

往回走的時候,她縮著脖子,說今夜妖風陣陣,不同尋常。

麥洛哈哈大笑,敞開羽絨服外套,從後面抱住她,把她圈進自己懷裡,配合著念道:“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她沒想到麥洛會抱自己,還是把自己抱進衣服裡,她臉悄悄紅了,面上卻不甘示弱,依舊流暢地跟麥洛開玩笑:“暴露年紀了,我可沒看過《成龍歷險記》。”

“是嗎?”麥洛憋著笑,聲音就在她耳邊,“那你看什麼?”

她耳朵燒得可以燙雞蛋,努力維持聲音的穩定:“我都看《飛機總動員》和《汪汪隊立大功》。”

“那是什麼?”

“看吧,不懂了吧。”她揚起下巴,驕傲得不行,“新一代少年兒童都看這個。”

麥洛又笑了,他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垂著目光看著他懷裡的她,心裡軟得像一塊晶瑩剔透的黃桃味果凍。

“你睫毛好長。”麥洛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她眨眨眼,突然覺得睫毛好癢。

“你怎麼這麼小隻。”麥洛抱緊她,“一隻手就可以把你圈住。”

臉紅的不止葉冬米一個人。

江世雅臉也紅了。

她倒確實也小隻,平時動作也很柔美甜,確實輕易能激發男孩子的保護欲。

她站在葉冬米身後,覺得剛才麥洛就是在看她。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想,自己果然是比葉冬米更好更值得喜愛的,麥洛也會是下一個許淮陽。

年前,江世雅跟許淮陽去那家自助餐廳——就是華靈寺山腳的那個情侶自助餐廳,就看見了牆上貼著葉冬米和麥洛的照片。

朋友圈裡都在傳,說葉冬米和麥洛在一起了,證據就是這家自助餐廳的照片。

不是一張簡單的合照,是情侶餐廳的合照,麥洛還比了個心。

照片本來在店裡,不知道是誰傳到網上的。

江世雅看著牆上的照片,右下角標著日期,心想,原來葉冬米早早地給自己備了後手,前腳跟許淮陽分手,後腳就和麥洛來了情侶餐廳。

這中間相隔的時間有一週嗎?

江世雅冷笑一聲。

大家都是糞池裡的蛆,就別把自己摘乾淨。

江世雅沉沉地笑一聲,她不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真心喜歡一個人。她媽媽從小就告訴她,世界上的男人都是生產誓言的工廠,可以高價賣出一句海誓山盟,也可以特價處理另一句海枯石爛,多麼牢固的同甘共苦,抵不過野花的一聲輕笑。

她從小到大沒有夢想,非要說的話,只有目標,那就是千萬不能活成她媽媽那樣。

她不要為了一個男人自怨自艾一輩子,她要做被愛的那個人,她要做開在外面的野花,戳穿所有溫情款款——不能只有我一個人看穿真相,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噁心。我要讓所有人都感同身受我的噁心!

江世雅看了一眼身邊看著餐桌上的菜正咽口水的許淮陽,撇撇嘴。

沒了葉冬米男朋友這個光環,江世雅看許淮陽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了。

而麥洛就不一樣了。

江世雅嘴角泛起一抹甜蜜的微笑。遇到麥洛之前,她從來不相信一個人可以那麼溫柔,笑得那麼好看。那樣的男生,怎麼可以被葉冬米獨享呢?

江世雅柔柔地一笑,順手給坐在對面的許淮陽夾起一塊雞丁:“吃吧。”

許淮陽感動地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沒有選錯,江世雅比葉冬米溫柔多了。

他挑起一塊土豆,也夾給江世雅:“你也吃。”

江世雅皺眉,把土豆夾回許淮陽的碗裡:“土豆吃了長胖。”

許淮陽很委屈,以前兩人還屬於地下戀情的時候,江世雅明明說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就是土豆,還說:“土豆很普通,但是它很百搭,跟什麼都可以搭在一起,而且做法很多樣,煎、炸、蒸、煮、燒、烤……都可以,而且都好吃。土豆不可能像魚啊羊啊或者什麼之類的那種作為一道菜的主料,但它作為配菜確實很好的。土豆燒雞、土豆燒牛肉……我覺得我就像土豆。”

江世雅說這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有一句詩叫“恰似一朵蓮花低頭的嬌羞”,大概意思是這樣。

許淮陽或許不知道這句詩,但他知道當時微微低著頭的江世雅很美,像深綠池塘裡冒出頭的一朵潔白晶瑩的蓮花。微風吹過,蓮花輕輕搖曳,漾開清香和嫵媚。

“你以前不是說你就像土豆嗎,怎麼現在你突然嫌棄土豆讓人發胖了?”許淮陽看著自己碗裡的土豆,抬起頭問江世雅。

江世雅還是柔柔地笑著,她還是那朵碧綠池塘裡潔白天真的蓮花,眼底卻閃過一絲和臉上表情不相配的厭惡。她聲音像靜靜的流水,輕緩地淌進兩人之間:“沒有女孩兒會喜歡自己是一顆土豆。”

許淮陽愣了三秒,小心翼翼地說:“那以前……”

“以前是以前。”江世雅笑得輕輕柔柔,這句話沒什麼可指責的。本來,以前就是以前。

只是許淮陽總覺得下一句是“以後是以後”。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頭一次懷疑,也許面前這個女孩兒沒有他想象得那麼單純、柔順。

於是,他不由自主想起葉冬米來。

葉冬米看著囂張強勢,其實跟他在一起時卻是認真的。

有一次,他心血來潮做飯,蛋沒熟透就端來了,一股子腥味兒,葉冬米愣是吃完了,後來半夜突發腸炎進了醫院,嘴裡還死犟說不是他做的蛋的原因,別自責了。

她其實是真的在關心他。在那場感情裡,不管嘴上說得多決絕,葉冬米始終曾經喜歡過他,隨便一抹回憶就是一座鐵證如山。

他想了想,當年既然葉冬米能喜歡上他,現在他就能再讓葉冬米喜歡一次。

結果,他錯了。

葉冬米現在一門心思全在那個叫麥洛的人身上,顧都顧不上他。

他起了個回憶的頭兒:“冬米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給我畫素描,你畫得可認真了,結果——”

話沒說完,葉冬米就不耐煩地開始轟人:“忙著呢,要憶往昔崢嶸歲月自己憶去。”

“想想大一軍訓的時候,時光飛逝,一去不可追啊,那個時候我們在一起多快樂,像是河裡麵人人豔羨的鴛鴦。我還記得——”

“許淮陽。”葉冬米合上書,抬起眼看著他,“你跟江世雅分手了嗎?”

許淮陽正要開口說話,葉冬米突然止住他:“我這話的意思,不是說讓你回去跟她分手,我是想提醒你,天底下女孩兒千千萬,但都不是你的,屬於你的只有江世雅。你把人好好守住了,把你自己好好守住了。別稍微有一點不如意就想著過去的好,過去再好那也是過去,跟現在的你無關。”

“我——”

“我什麼我啊。”葉冬米打了個哈欠,“我今天跟你把話說明白了吧。上次我說過,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怕你覺得‘愛’字兒文藝,怕你覺得我在逞強,怕你覺得你在演電視劇,怕你覺得你多情瀟灑。入戲太深,不怎麼好。我現在翻譯成白話文,把實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葉冬米,以前喜歡過你,但那也只是以前了——小時候沒見過世面,碰到一塊玻璃亮閃閃的,以為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護得跟水晶似的。後來上蒼抬愛,給了我解脫的理由,現在我看到真正的鑽石了。那麼,你覺得我還會回去找那塊玻璃嗎?”

許淮陽沒料到這個結局,沒料到葉冬米狠起來這麼狠,一點餘地都沒留。

真應了那句歌詞“愛恨就在一瞬間”。

他不知所措地去找江世雅,想從溫柔的她那裡獲得一點慰藉。

結果他看到,早晨還在他旁邊坐著喝豆漿,走的時候還互相親吻額頭的江世雅,正笑得嬌羞,舉著小拳拳捶麥洛。

“你怎麼這麼壞啊。”好好一句話被江世雅說得百轉千回,像條滑溜溜的鑽地泥鰍似的。

麥洛壓下一背的雞皮疙瘩,面上笑得風流倜儻:“是嗎?”

江世雅點點頭,想往麥洛懷裡躲。

沒等麥洛避開,許淮陽先氣沖沖地奔過來了:“你們在幹嗎?”

江世雅條件反射性地抖了抖,想解釋,但看著許淮陽那張憤怒到扭曲的臉,止住了這個想法。

其實仔細思考一下,許淮陽已經是過去的人了,麥洛才是她應該抓緊的人。思及此,江世雅沒理許淮陽,而是小聲尖叫一聲,像是被驚嚇的小狗,嗚咽著跑到麥洛身後,手指抓著麥洛的衣角,瑟瑟縮縮地睜著一雙眼睛,看著許淮陽,眼底全是譏笑——你這個樣子很像譁眾取寵的小丑。

許淮陽讀懂了她眼底的嘲諷,氣得眼睛都紅了。今天接連受到兩次打擊,他不顧一切地破口大罵,大概罵盡了所有髒話,他說完覺得太陽穴都脹了。

“罵完了?”麥洛笑呵呵地說。

“你——”

“先等等。”麥洛伸手止住他,把身後的江世雅拉出來,推著她的肩膀,把人送到許淮陽面前,臉上還是帶著溫柔得體的笑,但那笑意怎麼看怎麼覺得諷刺成分更多。

“狼和狽終於湊一起了。”麥洛微微偏著頭,笑得很無辜,“慢慢聊吧,好好想一想自己為什麼會得到今天這個結局。”

“怎麼會?”江世雅沒反應過來,她急忙轉頭拉麥洛,“你聽我說——”

“不聽了。”麥洛把手背在背後,向後退一步,還是溫暾如水的嗓音,“我沒有喜歡你,一點也沒有。允許你靠近也只是為了讓你放鬆警惕,讓你大膽地在許淮陽面前露出真面目。嗯——不得不說,現在這個結局我還挺滿意的。”

麥洛摸著下巴點點頭,一臉和善地對江世雅說:“要不是想著要給冬米討回公道,我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讓你接近。”

當天所有在食堂的人都被江世雅嚇著了,包括一開始罵罵咧咧的許淮陽。江世雅一反平時的溫柔常態,歇斯底里地摔盤子,被保安壓制著也不老實,嘴裡惡毒地詛咒葉冬米和麥洛,還有許淮陽,還有她媽媽和拋棄她媽媽的父親……

有同學拍了這段影片,發到了學校貼吧裡,又是一陣議論喧囂。

葉冬米自然看到了那段影片,她看完就完了,沒放在心上。世界上苦難的人千千萬,非得讓全世界都感知自己的痛苦,這種不厚道的人不值得多看。

她比較關心麥洛。

因為據那天在場的人說,麥洛和江世雅走那麼近是為了她,那麼現在江世雅和許淮陽也不在了,怎麼麥洛反倒沒了動靜?

葉冬米沒得出個正經答案,只好還是規矩過日子,每天和徐麗麗嘻嘻哈哈地上課,還嘲笑徐麗麗沒有志氣——李望回一句話,她就盪漾得恨不得昭告天下。

很快,運動會來了。

葉冬米是學生會的,所以即使已經大三了,她還是得苦兮兮地來參加。當然不是上場去跑去跳,她得戴著工作牌,維持會場秩序。

葉冬米嫌麻煩,懶得去管那群大一的崽子,自己在觀眾席下面蹲著躲清閒。

雖說已經三月了,但北方遠沒有進入春天,風吹著還是很冷。葉冬米緊了緊外套,心想得虧運動會也快完了,不然她非得凍死在這兒。

今下午閉幕式一結束,她就去二食堂吃小火鍋,饞好久了,聽說那家小火鍋換老闆了,味道比原來的好吃。

她很期待,在微信裡問徐麗麗:“下午小火鍋走起啊!”

“走起走起!”徐麗麗興致很高。聽說李望昨天回了她一句話,那傻妞兒高興到現在。

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葉冬米嘆一聲氣,站起來,揉揉痠痛的腿,打算去“維持秩序”。

結果,她站起來一看,愣了。

麥洛抓著比他人還高還寬的氣球束,黃色綠色的氣球像是盛夏的檸檬,清甜涼爽,他在寒意料峭的初春,頂著獵獵大風,把這串七月盛夏送到她面前:“葉冬米!”

風太大,吹得她眼眶溼潤。她知道這代表不了什麼,她知道一個人如果瞎感動無疑就是為自取其辱埋下伏筆,她還知道現在如果哭出來會特別莫名其妙。那個人明明什麼也沒說,那個人明明只是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幹嗎?”她深呼吸一口氣,也跟著大聲喊。

“葉冬米!”

“葉冬米!”

“葉冬米!”

……

那天操場上所有的人都驚訝於一向溫和穩重得不像這個年齡段的麥洛,會那麼衝動、那麼不顧一切、那麼大聲地當著廣袤天空和茵茵草坪,瘋了似的喊著葉冬米的名字。

只有麥洛知道,他每一聲“葉冬米”後,都接了一句“我喜歡你”。

葉冬米也許明白了麥洛的意思,也許沒明白。

但麥洛由不得她不明白。他這次把江世雅招進學習部,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聽了寒假在江城城樓上遇到的那個男人說的話,要給點兒刺激,才能得到反應。

麥洛很開心地看到,江世雅和自己出門後,葉冬米在背後氣得差點兒噴火。

晚上,夜空清朗。

麥洛把葉冬米叫出來,說天氣晴朗,要給她指傳說中的北極星。

“你騙鬼呢,那麼冷,我才不出來。”葉冬米說。

“確定?”麥洛說,“我就在你寢室樓下,出來吧,冬米。”

他的聲音一向和他人一樣溫暾如水,此刻透過電波的傳遞,彷彿暗流般順著空氣循著味道鑽進了她的耳朵,柔柔地衝刷著。

“好吧。”葉冬米敗下陣來,勉勉強強答應了。

掛了電話,葉冬米神情一變,三步並作兩步蹦到徐麗麗床邊,把正窩在被子裡看劇的她搖醒,瘋狂地喊:“麥洛在樓下!”

徐麗麗被搖得差點把手機吞下去,連忙安撫興奮到暴躁的葉冬米:“冷靜冷靜!你首先要明白你現在穿著睡衣,頭髮亂得跟肉鬆餅似的,冷靜!”

葉冬米被那句“肉鬆餅”鎮住了,當場石化。三秒之後,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過一會兒,徐麗麗聽見衣櫃那邊傳來“乒乒乓乓”的翻東西的聲音。

“你帽子掛櫃兒上的。”徐麗麗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

葉冬米把帽子拿下來,戴上,衝徐麗麗嚴肅地點點頭:“你看我現在表情自不自然?”

“不自然。”徐麗麗誠實地回答。

葉冬米崩潰了,她哀號一聲:“那怎麼辦?”

“要不你先把睡衣換了吧。”

麥洛在樓下等了十三分鐘,來來往往的人總是裝作不經意地瞄他一眼,八卦的眼神快要變成明燈咔咔照亮夜空。

看來他在操場上吼的那幾嗓子,給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麥洛埋著頭,坐在草坪邊,腳懸空在階梯上,左右晃著。在某一個瞬間,無處安放的腳靜止了。

葉冬米,在晚上9點23分的時候,其他人包括平常的葉冬米蓬頭垢面準備洗漱上床窩著的時刻——葉冬米戴著一頂圓形窄邊禮帽,穿著收腰連衣裙,外邊套著一件小西服外套,腳踩五釐米尖頭高跟鞋,盛裝出現在麥洛面前。

麥洛張了幾次口,不知道該先說話還是先笑。

“怎麼沒戴墨鏡?”麥洛清了清嗓子,憋住笑。

“戴墨鏡幹嗎?”葉冬米故意拿側面對著麥洛,因為她在這兒拍過照,幾種姿勢下來,就這樣站著,在燈光的襯托下,顯得整個人修長又嫻靜。

麥洛看葉冬米一直不拿正臉對著他,心想山不動我動,於是走過去,正對著她,說:“再加上墨鏡,你就是光芒四射的機場女星。”

葉冬米一邊樂,一邊又往旁邊轉一點,執著地要給麥洛一個高貴的側面。

麥洛一向自詡是世界上最瞭解葉冬米的人,這下也被葉冬米這一串動作整蒙了。但他不想糾結於這些有的沒的,他要把最要緊的事情,先完成了。

葉冬米察覺自己肩被麥洛搭著,整個人轉了90度的時候,她下意識抬頭看麥洛,正對麥洛的眼睛。

時光像一瞬間回溯,那時候她剛認識麥洛,剛從一場狼狽裡脫身,帶著滿頭的水,藏在麥洛的外套底下。她說了句什麼話,麥洛聽見了不滿意,於是也鑽進外套底下,兩人的呼吸在狹窄的空間裡纏繞,她當時也是這樣看著麥洛的眼睛。

她現在的想法和當時的想法一模一樣,覺得他的眼睛很深,像是海上一圈一圈旋轉的水渦,看一眼就要被吸進去;覺得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夜幕垂垂的時候,天上那兩顆永不消逝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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