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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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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神靈

我是後天人工練成的開朗,學得還不像,只做到了溫和。

日出的時候最愛你

風鼓脹撐作鳥兒的家

雲洶湧化為月亮的歸宿

日落的時候最想你

一天要結束了

星星眯著眼睛走出山間

溪流滑過石頭和田野

煙火繚繞

宛如灑滿時間空隙的天空

日出的時候愛世界

光芒像白色的大鳥浮動

日落的時候想世界

桐花飄飄落在太平洋的白帆上

浪花墨綠

空氣脆甜

萬物都有神靈

夜幕低垂,星星不說話。

“慢死了。”葉冬米嘟囔著。

“嗯?”

“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好久。”葉冬米閉上眼睛,“我今天特意塗了不掉色的唇釉,而且是甜的,你要不要試試?”

麥洛笑了:“要。”

話音沒落地,就已經穩當準確地叼住心儀已久的那片緋紅,麥洛手微微用力,把葉冬米推向寢室樓的背光陰影處,趁著月色正好,趁著微風不燥,兩人秉持著大膽的猜想、小心求證的精神,探索新世界。

再回到寢室的葉冬米麵色潮紅,嘴唇像剛吃了變態辣的“麻辣拌”。

徐麗麗看了一眼就不再看第二眼,專心致志地開啟對話方塊,和李望進行單方面會談。

半個小時過去,徐麗麗從手機裡抬頭,看見葉冬米還呆呆地坐在那兒,臉上掛著甜膩的笑。徐麗麗敲敲床板:“我舉報了啊。”

“舉報什麼?”葉冬米慢半拍地跟上徐麗麗的節奏。

“內容引起不適,舉報了。”徐麗麗說。

葉冬米傻笑半天,磨磨蹭蹭地移到徐麗麗床邊,扒著她的枕頭,說:“我和麥洛在一起了。”

徐麗麗長長地“喲”一聲,然後就沒了後話,反應比葉冬米想象的要平淡多了。

“我跟麥洛在一起了。”葉冬米重複一遍。

“多新鮮。”徐麗麗點點頭,“你跟他不早就在一起了嗎?”

“誰說的?我跟他今晚才確定的關係。”

“管你什麼時候確定的,在我們這些群眾眼裡,你倆早攪到一塊兒去了。”

“不能吧?”葉冬米不信,“我多低調啊。”

“你低調個鏟子。”

學校最近說要和國際接軌,爭做世界一流學校,搞了個兩天一夜的露營活動。其實說白了就是給學生的履歷表多一樣可以填的東西。

葉冬米剛覺得和自己無關,還在樂呵地想又有兩天假期了,結果就看見群裡又發了一條訊息:“學生幹部必須參加。”

葉冬米罵了一句髒話,早知道不去搶江世雅這什麼玩意兒部長了。

她在微信裡向麥洛抱怨:“還以為自己能盼來一個假期,結果居然要去什麼深山老林裡度過。”

麥洛安慰她:“只要膽子大,天天都放假。你平時不也經常一週就上兩節課嗎,還差這兩天假期?”

葉冬米說:“自己逃課換來的假期和學校正兒八經放的假,性質不一樣,關係到我能不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玩手機。”

麥洛:“說不定露營挺好玩的。”

葉冬米嘆一聲氣:“但願吧。”

出發當天就下雨了。

“真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葉冬米打了個哈欠。她昨天晚上睡前吃撐了,一晚上不論怎麼睡肚子都不舒服,早上剛睡著一會兒,就被叫起來要走了。

她現在走路都是飄著,在樓下看到等自己的麥洛的時候,她反應遲鈍地打了個緩慢的招呼。麥洛問她怎麼沒帶行李,她才想起來行李還在寢室裡,她忘拿了。

“我有種預感,”葉冬米靠著麥洛走,沒骨頭似的,“我今天一整天腦子都不會清醒。”

麥洛看葉冬米睡眼惺忪的,覺得好玩兒,伸手扯她薄薄的眼皮,看見她額頭上冒了顆痘痘:“昨晚吃什麼了?”

“燒烤。”葉冬米又打了一個哈欠,眼睛酸得一見風就嘩嘩流眼淚,“太困了,好想睡覺。”

“快到了,到車上再睡。”

兩人手牽手走到班車前的時候,還沒上去,就聽到一大串的起鬨聲。魏天扒開窗子衝兩人吹口哨:“快點!待會兒下起雨了,我們上山就麻煩了。”

“下雨了根本就不該再去露營好嘛。”葉冬米迷迷糊糊的,還不忘反駁魏天的話。

葉冬米一上車就開始睡覺,山路顛簸十八彎,愣是沒把她顛醒。

到了地方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葉冬米在車上睡了全程,此刻有精神了,就蹺腳坐在一邊指揮魏天、謝鼎搭帳篷,把兩人煩得不行,最後幾乎是跪著求她趕緊再去睡一會兒吧。

葉冬米拍拍手:“那恭敬不如從命。”

她手腳麻利地把鞋一脫,“刺溜”鑽進魏天和謝鼎剛搭好的帳篷裡面。

“好了,你們開始下一個吧。”

麥洛拾了柴回來,得知葉冬米動都沒動一下就得到了一個雙人帳篷,而且現在人已經躺在裡面睡得安穩了。

他笑得充滿了自豪和驕傲。

“他這樣讓我很沒有告狀的成就感。”魏天轉頭對謝鼎說。

謝鼎拍拍魏天的頭:“去摘些野果子回來吃吧,晚上都是燒烤,吃多了膩得慌。”

葉冬米醒過來的時候,周圍一片黑暗。她拉開帳篷的簾兒,探出頭,看見不遠處的河邊,她的同學正圍著篝火坐在一起。燒烤的香味像有實體似的,抓著葉冬米靠近。

麥洛最先看見她,朝她招手:“這兒。”

葉冬米點點頭,走過去坐在麥洛身邊,剛睡醒還在愣神,她把頭靠在麥洛肩上,整個人還處於放空狀態。

“想不想吃東西?”麥洛湊近葉冬米的耳朵,低聲問。

“不想。”葉冬米搖搖頭,“怎麼還是覺得頭昏腦漲的。”

“那是因為你睡多了。”麥洛伸手理葉冬米耳邊的碎髮,“緩一會兒就好了。”

兩人公開虐狗的畫面,讓其他人很不滿。有人提議:“可以了,可以了,咱們玩遊戲吧。”

一群平均年齡二十二歲的人,最後一致透過的遊戲叫“擊鼓傳花”。

幾輪過去,葉冬米精神來了,開始瘋。那些上去表演節目的都被她攛掇得加了碼,除了歌舞還得幹別的,比如一心只想唱騰格爾的《天堂》的魏天,唱完了,還得和謝鼎抱一個。

謝鼎眉一挑,看向葉冬米,葉冬米對他笑了一下。

第二天天不亮,葉冬米就被麥洛叫醒。

“走,去看日出。”

葉冬米翻了個身:“看不看日出,最後太陽都會升起來。你們去吧,我再睡一會兒。”

“沒有‘們’,只有我倆。”麥洛把葉冬米從被窩裡拖出來,“你閉著眼睛睡就行,我幫你穿衣服。”

葉冬米一聽,不掙扎了,就閉著眼,讓抬手抬手,讓抬腳抬腳。好不容易上了路,葉冬米走了幾步就不想走了,麥洛就把人揹著,一路爬上山頂。

“你對日出是不是有種特別的迷戀之情?”葉冬米問麥洛。

“我是想和你一起看日出。”麥洛說。

葉冬米低頭俯身撿起一塊灰色的石頭,揣進口袋裡:“怎麼突然想起這茬兒了?”

“情侶必做的一百件事。”麥洛說,“要一起看日出,還得一起看日落。”

“還有呢?”

“水上樂園、釣魚、放風箏……”麥洛嘴不停,吧啦吧啦報了一長串。

“那一件一件來吧。”葉冬米又撿了塊黑色的石頭,把石頭裝進麥洛的口袋裡,“等天氣暖和一點,咱們就去水上樂園。”

“回去就去水上樂園。”麥洛從後面抱著葉冬米,“我們還有好多事兒要做。”

“但我們也還有好多時間呢。”葉冬米側過頭看麥洛,“一下子把一百件事都做完了,以後怎麼辦?”

“以後還有另外一百件事。”麥洛說,“我等不及了。我等了你十三年,現在恨不得把十三年的時光都補償回來。”

“什麼十三年?”

“那個男孩兒是我。”

眼前山巒疊嶂,深綠墨綠翠綠的樹葉構成一片森林,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在兩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紅日映天,像被烤得通紅的硬幣。飛鳥零散地飛去飛回,他們所在的營地裡升起嫋嫋青煙。

葉冬米心“咯噔”一下,她手握住麥洛的手,然後就不再說話,靜靜聆聽麥洛的來之不易的坦誠。

原來面前這個俊朗灑脫的少年,就是當年那個離家出走、餓暈在路邊奄奄一息的男孩兒,以及原來那個連《雨巷》都背不明白的男生,也是他。

那個時候葉冬米正因為生物考了三分而萬念俱灰,一個人躲在圖書館頂樓角落裡,認真地想以後的人生路到底要怎麼走。

就在這個時候,聽見一個聲音沙啞的男生在背《雨巷》。

“獨自徘徊在悠長悠長又寂靜——哦,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遠了遠了,她靜默地遠了遠了,到了……到了頹圮的……籬牆,她飄過像夢一般的,像夢一般的……像夢一般的,像夢一般的——”

“悽婉迷茫。”葉冬米聽不下去了,補上那個男生卡殼的地方。

她本來因為生物考了三分而萬念俱灰,此刻在這兒聽見有人連這麼簡單的詩都背不齊,內心得到了安慰。

當時葉冬米裝模作樣地教訓那個男生:“戴望舒要是知道你這麼背,他肯定氣得把《雨巷》一把火燒了。”

她高中三年最感謝的人,其實不是班主任也不是父母,她最感謝那個男孩兒,也就是現在的麥洛。要不是他,她估計在高一的時候就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是他讓她明白,人各有所長,強求不得。

學文吧,別掙扎了。她聽見自己說。

“我真該謝謝你。”葉冬米真誠地說,“如果不是你,我當時肯定都沉淪了。”

麥洛挑挑眉,開始給自己邀功:“其實我會背《雨巷》。那天下午我去辦公室抱作業,聽見老師在那兒說7班有個學生叫葉冬米,生物才考了三分,對了道選擇題,對了道填空題,其餘的全錯。我一想,這得多打擊你的自信心啊,於是晚上我就先行一步先去圖書館頂樓等你了。”

“然後故意裝作不會背,比我還笨的樣子,讓我重拾對生活的希望。”葉冬米把臉埋進麥洛的懷裡,“但很奇怪的一點是,如果我倆高中就讀一個學校,怎麼我從來沒見過你?”

“你要是足夠仔細,便會發現,光榮榜最頂尖的位置,上面一直掛著我照片。”

“為什麼我從來沒注意到你?”

“這也是我一直想問的。”麥洛笑得很無奈,“我大學不過比你晚去了一個月,結果就得知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我當時差點兒想抓起電瓶車砸許淮陽。”

“為什麼會晚一個月?”

“這又是一個好長的故事。”麥洛說,“接下來,你要聽到我所有的生命軌跡了。應該和你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但你說過你想了解我,所以——”

葉冬米點點頭,更緊地握住麥洛的手。

“三歲還是四歲的時候,我爸就去世了,記不清了,我媽給我說的——反正我對我爸沒印象。後來我媽改嫁給當地的一個火鍋店老闆,他對我不怎麼好。你知道的是他常常喝醉就打我,你不知道的是,從我住進他家開始,就沒吃過新鮮的飯菜。我一直只能吃客人們吃剩下的火鍋裡的渣滓,加上剩飯。不是簡單的鍋裡的剩飯,是客人吃剩了半碗的那種剩飯。

“所以你現在大概能明白,為什麼我不和別人同桌吃飯,不和別人吃一個盤子裡的東西,更不能接受一起吃火鍋。不是什麼潔癖,是因為覺得噁心。一想到大家的筷子相互碰撞,一起在鍋裡撈什麼東西,在盤子裡夾什麼東西,口水相互傳遞,就覺得噁心。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我以前吃過的那些沾著不同人口水的飯菜。

“我不斷地離家出走,不斷地被逮回去,然後被打得更狠,以前好歹能吃剩菜剩飯,後來連那些都沒有。胡先漢——就是我的繼父——買了一隻狗,接替了我的工作,剩菜剩飯都是那隻狗的了。一開始,我媽還偷偷給我送飯——那是我有記憶以來,整個童年過得最幸福的時光,有媽媽在身邊,也可以吃上新鮮的飯菜。後來被胡先漢發現了,他把我媽從家門口踹下去了,而且不是從樓梯上,是樓梯空隙,從六樓直接掉到一樓,我媽當場昏過去,再也沒醒來,挺幸運,沒死,但也差不離了,是植物人。所以,我家裡從來沒有什麼盆栽植物。

“我當時特別恨,恨一切的東西,連每天太陽的升起都讓我覺得憎恨,太陽如果可以照亮大地,為什麼照不亮我這個角落?

“我恨胡先漢,我更恨自己,恨自己的弱小、無能為力,我那麼恨胡先漢,但我居然一丁點兒辦法也沒有。我媽的醫療費是他出的,我要是報警,他進去了,我媽就只能等死了。但是,就那麼放過他,我又覺得實在不甘心。

“於是想自殺,用我的死來噁心他。我留了一封遺書,寫什麼忘了,大概意思就是我要去死了,然後陰魂一輩子纏著他,纏著他的火鍋店,用所有的恨來詛咒他,一輩子,直到他也死。他是做生意的,最怕這些。這是我當時能想到的最好的報復方法了。

“後來的事兒你就知道了——然後,就是漫長地找你的日子。胡先漢大概是被我那封遺書鎮住了,之後也不敢對我怎麼樣。我就每天正常上課,抓住每週一節的微機課機會,學會電腦的基本操作。同時去說服飯店老闆讓我去洗碗,我是童工,他們都不敢收我,我就只拿正常工資的三分之一,總算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只能躲在後廚裡,洗著永遠洗不完的碗,好在工資到手的時候還是很開心。我去網咖,在網上找你,沒有身份證,我就去做了個假的。可能是之前被胡先漢餓狠了,後來吃上正常飯菜了個子躥得很快,拿著假身份證進去也沒有人懷疑。

“找你跟大海撈針似的,我在網咖看大家都在打遊戲,熬夜通宵不要命地打,甚至還有人真充錢去刷,心想如果我是做那個遊戲的,那我不就賺翻了嗎?從此我就走上了自學軟體開發的路,再後來掙了第一筆錢,第二筆錢,第三筆錢……慢慢地,就越存越多。我不是沒想過要直接離開胡先漢,但我又一想,我憑什麼走,那不就是給他省錢了嗎?

“終於,在十一中的貼吧裡找到你了。臨走之前,我去看了一下我媽,她睡得很安穩。我付了接下來一年的醫藥費,我怕我一走,胡先漢就不管她了。到了十一中,其實我跟你打過招呼,結果你不記得我了。嘖,想起來就傷心,我給你千叮嚀萬囑咐說我叫麥洛,你一定要記住了,結果你一點沒記住。

“我高中時候性格很悶,只知道埋頭學習,我是半路出家的學霸,所以學起來很費勁,但還是咬牙堅持下去了,就是為了能讓自己一直掛在光榮榜上。因為我有一次聽見你跟江世雅說‘光榮榜上的人可真威風,誰路過都得瞄一眼,想不注意都難’。結果我費勁考了全校第一,掛在上面了,你居然沒注意到光榮榜上面換了個人。高中三年,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成績太好,高二分科的時候,直接被拎去了理科黃岡班,連教學樓都與你不在同一棟。我經常在下課的時候藉著去問語文老師題的理由,溜去你們文科樓,去你班外面晃悠,看看你在做什麼。

“高考完我不知道你去哪個大學,就一直沒報學校。直到確定你在師大了,我就拿著我的高考成績去找師大校長了,過程有些麻煩,總之雖然比你晚了一個月入學,但好歹還是進來了。結果就得知,你有男朋友了。

“我當時氣得牙癢癢,心想你這效率也太高了,同時也好奇是什麼樣的人,能被你一眼就看到。許淮陽——啊,現在提他名字都還覺得生氣,看到許淮陽是一個爽朗的、愛笑的人,我反省了一下,我確實不招人喜歡,悶、不愛說話、不怎麼搭理人、整天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活該高中三年你都沒注意到我。我就學著改變自己,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面部表情,我為了能跟人有話說,我甚至去背了一本《腦筋急轉彎大全》。所以,上次去遊樂園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個關於狗的腦筋急轉彎,我一聽就知道答案。

“你喜歡的應該是那種開朗的、乾淨的人。我是後天人工練成的開朗,學得還不像,只做到了溫和,揭開那層布,就只剩一個沉悶、晦暗的怪物。

“差不多就這些,說完了。”

這是太長的一段獨白。

葉冬米一直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麥洛反省自己最後那句話是不是太矯情的時候,葉冬米說話了。

“累不累,”她看著麥洛,言語神情間全是心疼,“一直掛著笑臉。”

麥洛卻帶著葉冬米的手捏自己的臉:“這張和善的面具戴得這麼久,我其實挺適應的。現在想摘下來,我居然捨不得了。我不想回到那麼陰暗的日子。況且,有你陪著我,我笑也未必不是出自真心。”

葉冬米就像一個做好準備要迎接暴風雨的人,沒承想最後掉下來的不是暴風雨,是一場傾城的海嘯,劇烈、深沉到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葉冬米早就弄明白了所謂的愛情。

——兩個人墜入愛河,肯定是其中一個先被蘋果砸中了腦袋,在頭暈目眩中延伸出另一個人的全部景象。於是心動被放大,歡喜和期待迎風招展,另一個人受到感應回頭,落進對方的眼睛,二人相視一笑。

沒有多神秘,也沒有多偉大。愛情,歸根結底只是一種在途的巧合。

要產生這種巧合,也不會有多難——地上的花在綻放,花香在空中飄揚,同時天上再有點明媚的光,這樣的情景,加上一個不礙眼的人,足夠產生幾噸的愛情。

所以這個城市不缺戀人,或者說整個世界都不會缺戀人。

葉冬米從來沒想過,她自以為早就看透了的愛情,還有別的模樣。

她一想起麥洛那句“我是後天人工練成的開朗,學得還不像,只做到了溫和,揭開那層布,就只剩一個沉悶、晦暗的怪物”,就覺得鼻子又是一酸,萬千思緒像嚼了炫邁口香糖,根本停不下來。

她看看天上的遊雲,遊雲不說話;她看著遠處的朝陽,朝陽笑哈哈。

萬物靜默如謎,但在這寂靜裡,卻囊括了所有的波瀾疊起。

葉冬米把手在麥洛的手掌裡轉了個方向,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她一直相信,兩個人握著手,一起走向明天的樣子,最讓命運膽怯。

我會盡我最大努力,儘可能無限延長陪著你的時間。

——她知道這話說著不如“我一輩子都愛你陪你”動聽。

但動聽的話往往浪漫,浪漫就是說說就過了,就是經不起推敲。

葉冬米希望自己對麥洛的承諾,能經得起推敲。

徐麗麗照常每晚給李望發訊息,也從來沒奢望對面那人能回覆。

“李望!”

“晚安!”

“我要睡了!”

“冬米和麥洛去露營了,我本來也想去,但想著去了我也孤身一人,想想就覺得自己很慘,好像身後拖了一整個夕陽,360度無死角照著自己,走哪兒都是一道長長的陰影映在臉上。所以我很明智地選擇,窩在了寢室。”

“也有好處。你看現在才九點多一點,我就準備睡了。”

“好了,不說了,我真睡了,晚安!”

發完這一長串,徐麗麗鎖屏,把手機放到一邊,正要進入夢鄉,手機振動了一下,這是有人給自己發微信訊息。

徐麗麗猛地睜開眼,萬一是李望呢,她激動地點開,還真是李望。

“哎,要不我倆在一起吧。”

“……”

徐麗麗起碼看了十七遍,怎麼閱讀理解,多維解讀,最後得到的答案都是李望這是要和她在一起的意思。

按理說,徐麗麗這時候不點炮齊鳴,也該高歌三首以表激動之情,但她心裡平靜得像一潭沒有出口的內陸湖。

她沒回復,鎖了手機,蓋上被子睡覺。

半個小時後,徐麗麗把蒙在頭上的被子掀開,伸出一隻手,摸到手機,也不點開看,直接長按鎖屏鍵關機了。

她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現在也算是得償所願了,怎麼一點都不高興。沒什麼比睡覺重要,徐麗麗把這攤子麻煩事兒扔到腦後,專心培養睡意來。只是睡意剛才還牢牢黏在眼皮上,現在卻像一陣風似的飛了。

凌晨三點十七分,徐麗麗開啟手機,用力地點選觸控式螢幕,憤怒地敲出這句話:“啥玩意兒啊!你當小組學習找合作伙伴,還是臨到交作業沒寫,於是找個可以抄的湊合了事兒啊?”

李望左等右等沒等來徐麗麗一聲欣喜若狂,倒等來了一句暴跳如雷。

他很疑惑啊,於是他拿著手機截圖去問麥洛。

“怎麼回事?”

麥洛在手機這頭笑出了聲,他都能想象出李望毫無表情的臉上,此刻蘊含著濃濃的無辜的樣子。

“你活該。”麥洛慢條斯理地說。

李望沒理他了。

麥洛見到葉冬米的時候,把這事兒當笑話講給她聽。結果葉冬米一臉驚訝:“合著李望根本沒意識到他那話有問題是嗎?”

她告訴麥洛,文院最近剛好有出國遊學的專案,徐麗麗可能受刺激了,徐麗麗一個六級都沒過的人,居然報了華盛頓大學西雅圖分校。

“就是說——”麥洛頓了一下,“徐麗麗要走了?”

“多半是。”葉冬米咬著奶茶吸管,一雙眼睛滴溜轉,“這種交換生專案就是報了名給了錢就可以去,然後學得順利的話,就可以拿雙學位了。”

“接下來有好戲看了。”麥洛笑呵呵,“李望千里追妻,為愛翻江倒海。”

葉冬米興致也很高,拿著麥洛的手機給李望發訊息。

“徐麗麗要走了,她要去西雅圖。”

這條訊息倒回復得很快:“怎麼可能,她英語六級都沒過。”

“這個是遊學專案,給錢就可以。”

“徐麗麗哪兒來的錢?”

“她家開連鎖酒店的,你不知道?”

“開連鎖酒店的每天算著時間買快過期的酸奶?”

“現在這個社會,是個人都有癖好,徐麗麗的癖好就是喝快要過期的酸奶。”

“你是葉冬米吧。”

“……”

葉冬米把麥洛手機放下,不回訊息了。

中途拆題就沒意思了。

但也不算全無收穫,葉冬米賊兮兮地一笑,給麥洛打了聲招呼就回寢室了。

徐麗麗還在床上坐著生悶氣,葉冬米敲敲門,徐麗麗轉頭看見是她,又趴回床上。

“背單詞呢?”葉冬米問。

“嗯。”

“西雅圖有什麼好玩的?”

“派克集市……”徐麗麗心不在焉地回答,“據說那兒有世界上第一家星巴克。”

“要出國的就是不一樣,”葉冬米裝模作樣地豎大拇指,“我們關心的只有哪家餛飩和韭菜盒子好吃。”

徐麗麗拿書砸葉冬米:“閉上你的嘴。”

葉冬米很聽話:“那好吧,唉,真可惜,我剛想說一下李望來著——”

“你去見李望了?”徐麗麗猛地坐起來,目光炯炯,眼睛瞪得像銅鈴,神采奕奕地盯著她,“他說什麼沒有?”

葉冬米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現在自己不能說話。

“哎呀,可以說了,可以說了。”徐麗麗連忙擺手。

“李望……我跟他沒見上面。”葉冬米把“李望”兩個字拖得老長,足足把徐麗麗“吊”得脖子伸長了一倍。

“但是!”葉冬米一個停頓,把話卡在關鍵地方,她開始慢條斯理地理頭髮,然後拿著杯子去接水。

徐麗麗急得不行,見葉冬米這副樣子,恨不得掐死她。

“但是什麼?”

“但是,我知道李望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葉冬米玩夠了,實話實說,“他可委屈地把你倆的聊天截圖發給麥洛,問為什麼。”

徐麗麗服氣了:“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坑?有人那麼說話的嗎?”

話是這麼說,徐麗麗把單詞書一扔,跳下床。葉冬米問她幹嗎,她說訂外賣,這兩天連著憂鬱,飯都沒好好吃,得補補。

“西雅圖呢?”

“西雅圖是哪個屯兒的?”

“你不是都把錢交了嗎?”

“沒有。”徐麗麗拍著胸口,劫後餘生,“那天我去主樓交錢,剛好辦公室的人出去吃飯了,沒交成,讓下週再去。”

“得虧沒交成,不然現在還必須得去了,到時候我一個英語詞彙量大於200小於300的人,可真不一定能活下去。”

葉冬米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她眨眨眼,說:“你就這麼原諒李望了?”

“不然呢?”徐麗麗很疑惑。

“你的尊嚴呢?”

葉冬米教徐麗麗,雖然現在心底已經不生氣了,但一定不能表現出來,她還是得高冷,得等著李望來哄,對外也不能直接說自己已經不去西雅圖了,她還是得做出一副隨時都會離開的樣子。

徐麗麗聽完,豎著大拇指誇葉冬米:“高,實在是高。”

“可以了,你不適合這種有歷史底蘊的短語。”葉冬米麵無表情。

於是,一切如葉冬米和麥洛的期待,李望開始了慘烈追女友之旅。

早飯豆漿和菜包子是基本配備,一豆腐腦,二四面包片、煎蛋,週六周天李望必定出現在徐麗麗寢室下頭,等著佳人同意邀約。

這是麥洛教的:“我高中政治老師說的,為了追媳婦兒,一切主要矛盾都是次要矛盾,得用革命的熱情去進行實踐,革命就是拋頭顱、灑熱血,你頭顱都不要了,臉面還算什麼。”

李望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點點頭,任重而道遠地走了。

徐麗麗被這個隨叫隨到的李望迷住了,逐漸喪失自我,天天使喚得特別得勁兒。

“李望,我圖書館書還沒還。”

“李望,我快遞還在二食堂沒取。”

“李望,我想吃葡萄。”

“李望,你樂一個吧。”

事情發展至此,李望覺得把徐麗麗哄得也差不多了。葉冬米和麥洛倆缺德的看戲也看夠了。

李望晃晃脖子,對著鏡子,比出槍的姿勢,“咻”的一聲。

他已經看見徐麗麗被完整盛在盤子裡端來了。

“李望,我今天想吃夢溪那邊的烤肉拌飯,加番茄醬,不要幹豆皮,多加豆芽和黃瓜絲兒。”

“是嗎?”

徐麗麗一聽這語氣,不對啊。她連忙下床,趴到窗前一看,正好看見李望離開的背影。

完了完了,肯定是自己做太過了!

徐麗麗悔不當初,外套都沒來得及穿,腳趿上拖鞋就往樓下衝,哪兒還有李望的影子。

徐麗麗慌了,連忙追過去,結果一過路口,看見李望正抱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不鬧了?”

“不鬧了。”徐麗麗乖乖地點頭。

李望很得意:小樣兒,還治不了你。

他脫下外套套在徐麗麗身上,語重心長:“我說話不中聽,你以後得習慣。”

徐麗麗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有人這麼說話的嗎?

終於,麥洛期待了很久的水上樂園之旅來了。

唯一不太合計劃的就是,多了四個人。

麥洛看了一眼,對著李望和徐麗麗、謝鼎和魏天四人笑得雲淡風輕,實則氣得牙癢癢。

“我不記得這是公司活動。”麥洛說。

“但水上樂園是屬於我們所有人的。”魏天從遊戲裡抬頭,穩準狠地接了一句。

“那你們為什麼選擇擠在我車上?”麥洛又問。

“因為我們沒錢買車。”徐麗麗說。

麥洛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認真思考把後排四個丟下車,讓他們自己走去水上樂園的可能性。

葉冬米安撫麥洛:“我不會游泳哎,待會兒你教我吧。”

“好。”麥洛一跟葉冬米說話,語氣都柔了三個調,把後面四個麻得啊。

徐麗麗戳李望:“你對我說話怎麼不這樣?”

“哪樣?”聲調平平,毫無情感,跟其他人都沒有差別。

徐麗麗癟癟嘴,轉過頭不理李望了。

莫名其妙被忽視的李望,目光轉向麥洛,在後視鏡裡死死盯著他。麥洛瞄了一眼,解讀出李望的眼神含義就是:你個虛情假意的表面工作愛好者,鄙視你。

麥洛微微一笑,向李望傳遞一個“那又怎麼,你還不是不會”的眼神。

李望低聲罵一句,越看身邊打遊戲的魏天越不順眼:“胖死了,坐過去點兒。”

魏天這時候全身心都在遊戲上,無暇顧及其他,聽到這話就乖乖往謝鼎那邊移。謝鼎本來馬上就贏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擠,手一抖,放錯了招,立馬被怪找到機會,分分鐘損失大半的血。

一局打完,謝鼎氣得拿鞋扔魏天:“你沒事兒動什麼動!我在這一把裡面白白耗費了一瓶回血劑!”

魏天手指在手機上翻飛,側著身子躲謝鼎:“別別別,別碰我!我待會兒給你煉一瓶不得了。”

“我那是純度百分之九十九的,你煉個錘子!”

“錘子也可以給你煉,你先穩住,讓我把這一局打完。”

“不行!”謝鼎搶過魏天的手機。

“過分了啊,過分了啊,”魏天叫叫喳喳地從謝鼎手裡搶自己的手機,一邊搶一邊告狀,“麥洛,你看謝鼎!他剝奪我的休閒時刻!”

“你還壓榨我的興趣樂園呢!”謝鼎回嘴。

“那金龜子姐姐是不是得給你發個小紅花表揚你興趣樂園多姿多彩啊!”

“你波力海苔吃多了吧!”

“……”

麥洛猛地把車停下,一個急剎車,讓所有人閉了嘴。

“前面紅燈。”待大家安靜後,麥洛輕描淡寫地解釋一句,然後才繼續往前開。

後排的人面面相覷,眼神充滿疑惑——

“你們看見紅燈了嗎?”

“沒有。”

“沒有。”

“沒有。”

這個水上樂園是新開的,地點很特殊,在郊外的農場旁。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即使是週末,這裡的池子裡也不是餃子湯。

葉冬米和徐麗麗換了泳衣出來,麥洛看了一眼葉冬米沒說什麼。

倒是李望,看著徐麗麗的胸:“真平。”

徐麗麗當場就炸了:“關你二大爺的豆腐腦的事兒?你是賣彈簧的還是騎腳踏車的,你管得著嗎?”

這一串毫無邏輯性的謾罵,讓李望還思考了一會兒。等他回過神來,徐麗麗已經挽著葉冬米去滑滑梯了。

魏天是個講究人,他出身少爺家,本來就嬌慣,現在即使出來了,也一身挑剔脾氣。他捏著鼻子:“我總覺得這裡的水,一股牛糞味兒。”

“你該洗鼻子了。”謝鼎懶得理他,拎著他的脖子丟進水裡,“還有牛糞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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