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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春(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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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盧希寧知道所謂的好運道之後,發出了靈魂三連問。

 “是不是說錯了話就會被砍頭?”

 “砍我一個人的頭還是你們也要跟著被砍頭?”

 “現在逃掉還來得及嗎?”

 李氏本來已經認命,剛緩過一口氣,聽盧希寧這麼一問,又想暈倒了。

 盧騰隆很難過也很自責,蹲在屋角垂頭喪氣不吭聲。他沒出息,沒能護住妹妹。

 盧希寧思索之後,誠懇道歉道:“對不起啊,因為我你們受連累了。要不這樣吧,你們把我毒啞,成了真啞巴想說也說不出來,就不會因言獲罪。”

 李氏又一陣急促呼吸,似乎連氣都透不過來。盧騰隆愧疚更甚,蹭一下站起身,對盧希寧說道:“妹妹,你跟我出來。”

 盧希寧看了眼李氏,她臉色鐵青,手捂住胸口,微閉著眼睛,好似不想見到他們兄妹的樣子。

 盧希寧怕李氏被氣死,悄然挪動著腳步,墊著腳尖離她遠了些,輕盈竄到了屋外。

 初春的京城,陽光燦爛,院子角落的海棠樹已經冒出星星點點的花蕾。盧騰隆蹲在了海棠樹下,盧希寧想了想,也學他那樣蹲了下來。

 盧騰隆手上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無意識劃來劃去,落寞地道:“妹妹,你進宮去不好,我們也不能毒啞你。第一你是我的親妹妹,第二若是被發現了,這就是抗旨不尊,也是大不敬的罪。”

 “啊?”盧希寧驚訝起來,嘀咕道:“怎麼有這麼多的規矩呀,就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盧騰隆嗯了聲,“妹妹,我不想你進宮去,也不想你給我們家帶來榮華富貴。阿瑪生前曾對我說,我笨,小富即安即可,不能堪當大任。榮華富貴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刀,天知道哪天刀會從頭上掉下來。我們祖上本是大明的武將,被大清俘虜之後降了大清,入了鑲白漢軍旗。

 瑪法是武將守備,領了佐領的差使。後來瑪法把的佐領差使傳給了二叔,因著阿瑪讀書好,從先帝順治爺時的啟心郎做起,做到了封疆大吏。當年攝政王與先帝爺爭鬥得厲害,鑲白旗當時的旗主是攝政王親弟弟豫親王,後來他們沒鬥過先帝爺,就像這京城春天的風吹過之後,權傾朝野的貴人們,一夕之間就被颳了個乾乾淨淨。”

 京城春天的風是大得過了些,捲起盧希寧的頭髮撲在臉上。她拿手撩開,可風很快又吹亂了發,她為了不打擾聽盧家過往,乾脆緊緊拽在了手中。

 “後來,鑲白旗的旗主成了蘇克薩哈,他是先帝爺留下來的四個輔政臣之一。阿瑪大半因著他,很快步步高昇。皇上要收回權利,四個輔政大臣也經常內鬥不止,康熙六年,蘇克薩哈被皇上處以絞刑。

 不知道妹妹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在廣東,阿瑪接到皇上訓斥他的摺子,瞬間就面若死灰。我當時不明白,現在明白了,皇上不是在訓斥阿瑪,他是要阿瑪死。阿瑪很快上了請罪摺子,辭官回到了京城,準備好之後,就自行了斷了。因著阿瑪知趣,我們一家才得以存活。妹妹,你若進宮之後,皇上會怎麼待你,他又會怎麼看你。”

 盧希寧瞪圓了雙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寫滿了驚訝,原來與皇上還有殺父之仇啊,這的確不適合進宮。

 盧騰隆抬頭看著她,眉心緊擰,鬱悶地道:“再說,皇上已經有了皇后,妹妹進去只能做個貴人,我們家現在沒了權勢,說不定連貴人都做不了。說起來是貴人,其實就是做小。”

 他努嘴朝西跨院那邊點了點,“就像那邊一樣。額涅生前最恨她,說她是狐媚子,幸好生了個女兒,要是生個兒子,再聰明些,就沒了我們兄妹的活路。”

 說著說著,盧騰隆又嘿嘿笑起來:“幸好她的女兒長得像阿瑪,生得醜。等到以後選完秀,隨便找戶人家嫁了就是。”

 西跨院住著盧興祖的側室張氏與她所生的女兒盧婉寧,張氏生得貌美如花,盧婉寧隨了盧興祖,方正國字臉,面板黝黑。

 盧興祖去世以後,張氏與她的女兒就被分了出去,吃住都在自己的院子裡,自成一統。

 盧希寧想了想,老實說道:“可是盧婉寧也沒有什麼錯啊,她又不能決定生在誰家。”

 盧騰隆說道:“那沒法子,誰叫她是張氏的女兒,額涅待我們兄妹是掏心掏肺的好,額涅的仇人就是我們兄妹的仇人。我只認你一個妹妹,不然額涅在天之靈會傷心。”

 原來這樣啊,盧希寧反正很少見到她們母女,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交情,說道:“那好吧。”

 盧騰隆總結道:“所以,妹妹,你不能去做小。”

 盧希寧慎重考慮了很久。

 她前世是頂尖的科學家,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科研上,幾乎沒有過其他生活與人生。每個世界有既定的規則,她為了省事,將所有的規定銘記在心,在規定的範圍內做事,省卻了許多的麻煩。

 現在這個世界也有自己的規則,她也得按照現有的規則行事。可惜她的研究太前沿太頂端,如今的時代太落後,她的學術理論毫無用處,而她,則成了貨真價實的傻瓜。

 前世沒能好好生活,看身邊的世界,盧希寧還是有小小的遺憾。現在她好比是一隻小小的蝸牛,伸出觸鬚,在小心翼翼試探著外面是否安全,她想要好好活一次,看人間悲歡喜樂。

 盧希寧一如既往的冷靜,做事講究實際,問道:“哥,有我不進宮的辦法嗎?”

 盧騰隆臉上的堅定逐漸退去,變成了沮喪,搖了搖頭:“沒有。”

 盧希寧腿蹲得有些麻,緩緩起身,手撐在膝蓋上轉動著腿,說道:“既然沒有的話,就按著規矩行事吧。該如何就如何,咱們得好好活著,不然阿瑪就白死了。”

 盧騰隆也學著她那樣彎腰活動腿,兄妹倆頭碰著頭一起轉圈,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對盧希寧的話也辯駁不了,乾脆利落地說道:“那好吧,反正妹妹記性好,就繼續背再選的規矩。”

 李氏成親了五年,中間除去守孝,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兒半女。盧騰隆生得好不說,對她言聽必從,還從不拈花惹草。就只憑這一點,孃家的姐妹就不知道多羨慕她。

 盧希寧雖然說話氣人,但心地善良,也能進得進去人的意見。李氏的氣順了許多,起身走出屋子,看到兩兄妹傻笑著在轉圈,一時滋味又複雜難辨。

 說不定傻人有傻福呢。

 盧希寧從背後看到李氏,輕快地道:“嫂嫂,你規矩懂得多,快跟我說說再選的規矩。你從頭到尾仔細說一遍,我聰明,只聽一遍就能記得一字不差。”

 李氏:“......”

 盧希寧又開始學習再選的規矩,她總結歸納了要點,除了全身嚴格的身體檢查之外,說不定還會被貴人傳去問話,後面一項才是重中之重。

 問話必須得答,要是答錯了,不用進宮那自然是萬事大吉。要是答錯了,盧希寧暗戳戳覺得,仇人康熙說不定會趁機斬草除根。

 盧希寧不想死,也不想連累盧家人。再選就在三天後進行,她拿出了科研的勁頭,盧騰隆去兵部當差,她就在家裡,從早到晚拉著李氏練習對話。

 “你如今可曾讀了什麼書啊?”

 “《三字經》,《千字文》學過之後,還略讀了些《女戒》,《烈女傳》,可要背給娘娘聽?”

 “打住,背就不用說了,貴人沒有問,你就不必自作主張提出問題。”

 “哦,好。”

 “家中姐妹可好?”

 “不知道,我們不熟悉。”

 “打住!你要說很好,與兄弟姐妹都和睦。”

 “哦,好。”

 “平時在家中都玩些什麼啊,可有做女工?”

 “吃飯睡覺,還有看哥哥玩鬥蛐蛐,鬥蛐蛐可好玩了。我不會做女工,都是嫂嫂與張婆子做。”

 “哎喲我的祖宗老爺,你怎麼老實得透不過氣,你要說在家幫著做些家事,照顧妹妹。女工還在學,只做得還不太好。你不能什麼都老實回答,算了,從頭來吧......”

 短短兩天的功夫,李氏嘴角就長出了好大一個火泡。幸好盧希寧肯聽話,馬上改正了過來。自己怎麼教,她就怎麼答,而且還答得一字不差,連語氣都學得惟妙惟肖。

 李氏只放了一半心,另一半還懸在半空。主要是她當年選秀,初選就被撩了牌子,也不知道貴人到底會問什麼。去請教了盧揚祖,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貴人對不同人肯定有不同的問題,這也沒個定數。

 在抓瞎中,宮裡派人來宣了旨,盧希寧被康熙賜婚給了納蘭容若。

 盧家滿門震動。

 納蘭家可是京城炙手可熱的家族,納蘭明珠的祖父是葉赫部的金臺吉,清太宗皇太極生母的親哥哥,康熙還得稱他為表哥。他又娶了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兒,是正宗的皇親國戚。

 納蘭明珠現任兵部尚書,不但是康熙面前的大紅人,還是盧興隆最頂頭的上司。

 納蘭容若自幼飽讀詩書,才學過人,文武兼修,已經考中了舉人。若不是因為生病錯過了殿試,肯定早就中了進士。

 他不但出身好,讀書好,生得也好,是京城有名的端方公子,百裡挑一的良人。

 李氏高興得張羅著要去拜菩薩,盧騰隆卻鐵青著臉,拉著盧希寧到海棠樹下蹲著,紅著眼眶道:“妹妹,你的命好苦啊!”

 盧希寧不解,“我不用再進宮,嫂嫂都快把各路菩薩謝了個遍。又說我能賜婚給納蘭容若,是祖宗保佑。為何我的命苦了?”

 盧騰隆抽噎了下,哭喪著臉說道:“納蘭容若今年都二十歲了,那麼老還沒有成親,說不定他是這個!”

 他的手指又弓又曲,比劃了幾下,盧希寧沒看明白。

 盧騰隆急了,吭哧著解釋道:“他沒有側室,沒有通房小妾,我見過他幾次,說話也好,舉止也好,哎喲,溫柔得得跟衚衕口的柳芽兒一樣。我這麼頂天立地的男人,心都像貓撓了般癢得慌。他肯定是兔兒爺,只喜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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