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真的很抱歉！”
她聽得到自己喘.息的聲音，像是擱淺於岸灘的魚，拼命擺動身體捉住渺小的浪尖，因慣性而被猛力抽回千尺深的巨浪裡，整個腦袋都嗡嗡作響。
納威蒼白著臉。他是個忠誠可靠的朋友，但他總是過於怯懦。簡不否認他的好，然而花樣年華的少女們，言談間少不了對異性那些萌動詭秘的心思。
有的人成為話題人物，因他們光芒萬丈，不論所到何處自成焦點，諸如“幸運男孩哈利波特”、”打破所有校規的韋斯萊雙子“、“永遠不用正眼看你的馬爾福少爺”以及“女朋友不間斷的扎比尼”。有的人頻繁被提，卻因為他是以上人物的最佳陪襯，更直白殘酷的說法——他是完美的反面。“可憐”的納威便是以此在格蘭芬多女孩間成名。
拉文德曾經拽著《女巫週刊》中的一篇文稿大加批駁。那位作者認為，巫師社會的進步隨之而來是女孩們淺薄的眼界。她們評判異性的第一原則往往是長相，連巫師界最重要的敲門磚——家世財富都只能排第二位。
“胡說八道！這一定是個對年輕女孩心存怨恨的老巫婆！誰敢說自己不喜歡俊朗又聰穎的小夥子？”拉文德如此罵道。
或許年歲漸長，女孩們歷經世事，驕傲熱烈的眼眸會盛滿更復雜的情緒，她們眼中的異性也會不同。或許那時候，曾經不夠完美的男孩們身上愚鈍毛躁的形象，統統改變也不一定。
可是她面前這個因為自己無意觸碰，便雙頰漲紅手足無措的單純男孩，顯然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
“哦，你好，簡，很——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他飛快而訥訥地說道。
話說出口兩秒，他才覺得有些冒失，連連擺手說著“抱歉，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卻發覺女孩的心思壓根不在這裡。
“你還好嗎，簡？”這一回，他想了又想，以自己一貫溫吞的口吻關懷道，“這裡是醫院，你是生病了嗎？我看見你的臉色不太好。”
那是她嗎？
有個念頭在簡的腦海中橫衝直撞，彷彿是另一個陌生的她。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博古櫃裡藏了只博格特，明明是虛晃的招式，卻時刻算計著要蹦出來嚇人一跳。
納威奇怪而驚懼的表情，令她確信此時的自己像是從魔咒傷害科病房裡竄逃而出的病人。
“嚇到你了，對嗎？”她向後退了兩步，雙手做出手勢，“我很好，是來看望一個我爸爸的朋友。”
聽她這麼說，納威原本便粗黑低垂的濃眉不禁又向下耷拉了幾分：“是了，誰會聖誕節到醫院來？我也是來探病的，我的——親人。”
她張了張嘴，又敏銳地選擇保持沉默。納威這副樣子，像極了為媽媽偷偷哭泣的德拉科。每個人都有隱藏自己小秘密的權力，她想要安慰他，但她覺得，她不足以安慰他。在她的認知裡，他們不過是點頭之交的同學罷了。
正當她猶豫是否要開口道別，納威忽然抬起頭，問道：“你是跟哈利羅恩和赫敏一起來的嗎？”
“什麼？”她愣了愣。納威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猛地扭過身子，和她拉開幾米遠的距離。匆忙要走，又扭頭對她說：“抱歉，我以為——以為你們是一
起的呢。他們就在五樓，也許你會見到他們。”
簡詫異又迷惑地瞪著他，他卻忽然釘在原地。
“又一個同學，納威？”簡上一回看見如此裝束的年長婦人，還是在帕金森莊園的宴會上。她穿著一條綠色長裙，披著一張蟲蛀斑斑的狐皮，戴著一頂無疑是用一隻吃飽了的禿鷲做裝飾的高角帽。老派又尖酸的貴婦，她暗中猜測著。
納威原本就紅潤的胖臉頰越發通紅，他頹然垂下臉，顯然剛剛盡力躲避的人就是她：“是的，奶奶，這是簡沙菲克。”
“沙菲克？”隆巴頓夫人細長的眼越過她瘦骨嶙峋的鼻子，認真地盯著她，“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打破家族傳統的孩子。我認識你的祖父，狡詐貪婪的老沙菲克。謝天謝地，純血統需要更多像你這樣的孩子改變信仰。”
簡不知如何作答，便擠出微笑傾聽著。直到隆巴頓夫人伸出高傲的手，她便不得不輕輕握了握這隻皺紋滿布細如枯枝的手。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訥訥不語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納威突然挪動步子，刷刷走下樓梯：“該到時間了，奶奶，我們快走吧。”
他似乎並不樂見隆巴頓夫人接下來會進行的一番長篇大論，這種極度的厭惡，甚至成為點燃他怯懦本性的熊熊烈火。隆巴頓夫人驚異於孫子突如其來的反抗，高聳的鷹鉤鼻噴出兩團怒氣，也大步走了。她矜持地衝簡微微頷首，眼中那毫不抑制的憤怒，簡確信她對納威的管教比霍格沃茨任何一位老師都要嚴格——她是隆巴頓家族不可忤逆的絕對權威。
那麼納威的父母呢？她有些不解。
醫院處處看上去洋溢著節日的喜慶色彩。照亮聖芒戈的圓形水晶吊燈被塗上紅色和金色，隨處可見生氣勃勃的聖誕節小玩意。每道門口都掛著冬青樹，華麗的聖誕樹覆蓋在魔法變幻出的雪上，冰柱在各個角落熠熠生輝，每根冰柱的頂端都有一顆閃閃發亮的金色星星。
她原本想要去一樓問訊臺拿點節日特供的小糖果，如今全然沒了這份興致。她便決定回到六樓，或許茶室也能有些安撫人心的小點心——嘴裡塞滿食物的幸福感強過滿腦子不知所謂地跑火車。
然而這趟醫院之行註定不會就此結束。
她看到三人組神色懨懨走出一間病房，每個人手中攥了幾頁紙片，不禁上前打招呼：“嘿，聖誕快樂。”
“啊，聖誕快樂，簡。”赫敏有些吃驚，見她直直盯著自己手中的玩意兒，無力地揮了揮手解釋道，“洛哈特住在這兒，真是沒想到……”
她的語氣太過惋惜，簡眨了眨眼，什麼時候三人組和吉德羅洛哈特關係如此之好，甚至聖誕節仍舊來探望他？倘若她沒有記錯，二年級時他們可是因為這位自戀成癮的教授吃了不少苦頭。
“我剛剛遇見納威，他說你們在這兒——”她指了指身後說。
“所以你也知道他的事了？關於他的父母——”羅恩似乎迫切希望與人分享壓在他心頭令人窒息的包袱。
赫敏極速打斷了他：“你不能！這很不禮貌，羅恩，背後議論這種——這種別人的傷心事。”
羅恩吃癟地聳聳肩：“我以為我們站在裡面的時候，已經這樣幹了。”
赫敏將那疊洛哈特的簽名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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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垃圾桶裡，煩躁地走回來。
“抱歉，簡，我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她微微停頓，字斟句酌地輕柔說道：“納威的父母和洛哈特在一間病房。他們——他們被鑽心咒折磨壞了。”
簡忍不住放輕了呼吸，似乎懼怕驚醒蟄伏在暗黑中的獸：“誰幹的？這麼殘忍的事，這麼殘忍。”
“貝拉特里克斯萊斯特蘭奇。”久未說話的哈利突然開口。
像是有一百隻幽靈在她的身體裡來回穿梭，她的周身冰涼。這個“貝拉”她自然並不陌生。比起面前三個孩子對這個名字的驚懼厭惡，她的聽聞所得便要複雜許多。
她知道這個女人和六樓病房裡那二人不可磨滅的關聯，甚至還是其中一人的血親。她也知道她是黑魔王最忠誠的信徒，沙菲克先生每每與納西莎言及她，必是厭惡與沉默。
“那真的是……納威很不容易。你們，不會是專程來探望洛哈特？”她的牙齒格格作響，努力找到吐字的感覺。簡本能地，不願讓他們疑問自己為何出現在此。
“這是——另一個秘密。不過既然是你，我想告訴你也沒什麼關係，簡。韋斯萊先生出了點小毛病，我們來看看他。”赫敏儘量輕描淡寫道。
“小毛病？小到你放棄聖誕假留在魔法界？”她挑眉望著赫敏。
“好吧好吧，”赫敏妥協了，“韋斯萊先生執行公務時被蛇咬了，是哈利發現了他。”
“你可完全沒告訴我，明明我們一起收拾行李了！那麼說，這就是你們突然消失在學校裡的原因？”她氣鼓鼓地看著赫敏，心中有些不平，又瞪著哈利和羅恩。
赫敏豎起雙手示意清白：“老實說，我也嚇壞了。是鄧布利多在放假前一天才告訴我的。”
“我還以為除了赫敏和烏姆裡奇，沒人會注意到我們失蹤了。”羅恩露出被治癒的傻笑。
簡嗤笑一聲，說：“學校裡少了一大片會移動的火紅色頭髮，不想留意都難。話說回來，哈利是怎麼發現的？他不是——還在學校。”
赫敏的臉色僵硬了幾分，她神情微動，卻沒有開口。哈利平靜地說：“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變成神秘人的蛇，咬了韋斯萊先生。”
簡覷見羅恩和赫敏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哈利，料想這幾日他們因為這件離奇的事也許發生了不少不快的矛盾。哈利消瘦的臉頰難掩晦色，厚厚的鏡片後，眼瞼處是灰暗的陰影。Ｘxs一②
她本該隨他們去探訪韋斯萊先生，一轉念，既然鄧布利多對赫敏都不曾及時通知，想必此事屬於鳳凰社內部的機密。簡知趣地與他們道別，便獨自回到六樓。
沙菲克先生捧著一沓報紙，像是在樓道里的長椅上等候她多時了。他瞥一眼，便知簡的心情遠不比來時輕鬆。他不緊不慢地隨著女兒的步子，耐心等她開口。
“爸爸，你知道貝拉特里克斯萊斯特蘭奇折磨隆巴頓夫婦的事嗎？”她稚嫩的嗓音猶有一絲顫抖。
他沉默片刻，回答道：“貝拉殺過很多人，被她折磨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那麼她呢？她也死了嗎？”
“世上有太多種折磨人的方式，死亡永遠是最不痛苦的。貝拉在阿茲卡班，她嗜血的同黨們，沒有死的，被抓住的，都在那裡。生不如死的地方，最適合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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