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雀躍而往，豎起食指在他唇前。
“不用說話，我知道遲了半刻鐘。”
佈雷斯反手裹住她纖小的五指，輕輕吻了吻。
七月的英格蘭日落後天氣更冷，她的身體就連指尖也滲著寒意。他沒有說話，知道她總會嘰嘰喳喳講下去。事實上兩個人多日不見，生疏不可避免。簡險些咬到舌頭說一句“最近過得好嗎”，好在她轉過腦筋，想到說這句話只會加倍尷尬。
她還是決定放棄客套話，坦誠相告：“我去見了斯內普教授。”
佈雷斯跟著她慢慢向街的另一頭走：“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去見他。”
“我要轉院到斯萊特林。”她說。
他的眼皮都懶得掀一下：“是嗎？他同意了？”
簡忽然停下。面前是一間很普通的雜貨店，不怎麼高的梯形房簷上掛著不斷變換藍綠兩色的霓虹燈牌，夜間看它十分辣眼。
那扇方塊大的窗戶裡頭，禿頂的老夥計拖著步子在貨架間來回巡視。佈雷斯委實看不出這裡有什麼古怪，不過是最尋常的麻瓜街景。
簡看出他的不屑一顧，翹起嘴角像只貓兒。
她走過去，一隻手轉動黑鐵柵欄上的鷹頭塑像，眼前的景竟然閃爍著變了。
沒有霓虹燈，沒有矮胖的雜貨店，更沒有禿頂的老頭，只有一棟幾乎融入黑夜的了無生氣的小樓。
“很可笑，不是嗎？”簡說，“那是用來防備巫師的障眼法，還有對付麻瓜的驅逐咒。說到底我們能信任誰。”
小二層前是一坪衰敗的花園，長年無人看管賦予植物自由生長的權力。那些需要精心照料的名花異草只剩枯枝殘葉遺存在及踝高的亂草裡，零星幾點野花仍倔強地爭奪養分，能否活下來各憑本事。
他們拾階而上，儘管有些不習慣，簡老老實實握住圓形把手，門就自己開了。
她揮動魔杖，喚醒樓上樓下的燈火。佈雷斯站在狹窄的走道里大致掃視一番，眼中滿是好奇：“原來你不是邀請我到沙菲克莊園。”
“那是沙菲克家，不是‘簡卡西奧佩亞沙菲克的家’”，她口齒伶俐，牽著他走進客廳，“怎麼樣？扎比尼少爺從沒進過這麼小的房子吧。”
一樓的房間冷冷清清，空蕩的書架立在角落裡，細頸玻璃瓶中有隻枯萎的矢車菊低著頭，顯然它的主人也是匆匆入住不曾收拾。窗戶上貼著褪色的彩畫，是麻瓜的小玩意兒——一對穿阿拉伯裝束的男女坐在前鼓後翹的地毯上，好似在飛翔。簡後來說這是麻瓜童話故事裡的人物。m.
“那是電視，可惜現在看不了了，我沒有付費。”她留意到佈雷斯的目光在那個方方正正的“盒子”上停留了足有五秒。
他卻提問道：“你為什麼要一個人住這裡？”
“……我和父親吵架了。”簡的嘴角突然便垮了。她沒想到佈雷斯這麼直接。
他察覺到女孩的情緒瞬間低落，捏了捏她的臉蛋。
她的眼睛卻忽然又亮了，急匆匆走向廚房：“陪我吃飯好不好？”
他欣然同意，卻在看到她繫上那個滿是兔子花紋的粉色圍裙時揚起眉毛。
“我也懂點技能的啊，”簡對佈雷斯的詫異表示憤慨，“不然怎麼自己過日子。”
雖然他沒見過別人如何做飯，幾乎每道菜端到他面前就已是成品，但他知道烹飪也是需要魔法的。
可是簡完全不用
魔杖。
她以極其麻瓜的方式，從散著冷氣的塑膠櫃子裡取出幾樣蔬菜，先打火燒開水，同時用不太熟練的刀工備菜——佈雷斯的心彷彿就懸在她吃力而力道不勻的刀尖上晃悠，最後搗鼓出兩盤蔬菜意麵。
再普通不過的一頓飯，或許稱不上他吃過最美味的，但一定是最難忘的。
“我小的時候可喜歡做飯，但哪裡有人教呢？家養小精靈的方式我學不來，潘西過家家只喜歡玩公主小姐和騎士那一套，如果爸爸不在家，我就去鄰居阿姨那兒蹭吃蹭喝。可惜——還是隻會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做法。”她因回憶而遺憾。
簡不僅吃得飛快，看到佈雷斯含蓄緩慢地使用刀叉還要一疊聲催促著：“求求你，大少爺，不要做得像我是皇家大廚似的，我對自己的水準有非常客觀的認知。快吃快吃，還有東西給你看。”
佈雷斯無奈，這姑娘的性子急起來真是火急火燎。
她雖然不會用魔法煮飯，清潔工作卻懶得動手，打掃戰場還是沒耐心地指揮抹布、碗刷自行解決。
隨後，她便拽著他一溜煙奔到二樓。
二樓的小廳裡擺著一架鋼琴，兩側有房間。
簡開啟房門的瞬間，有些懷疑自己有沒有亂扔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所幸裡面十分整潔。
她鬆了口氣，指示他坐在床上。w.
矮櫃上的小燈幽幽亮著，兩個人突然之間陷入沉默，著迷望著對方眼瞳中的自己。獨處的空間有些不明不白的氣氛，一呼一吸間微妙的情緒瘋狂滋長，她忽地慌亂了。
汽車的鳴笛適時打碎一室曖昧。她捂著緋紅的臉，彷彿喪失了語言能力，跳起來拿過床頭的影集扔在他膝頭。
佈雷斯也不點破，心裡笑翻了天。
他暫時放棄逗她，順勢翻閱那個冊子，最開始的兩頁是不會動的麻瓜相紙，後面逐漸穿插有巫師的現形相紙，最後便全是會動的照片了。
他笑了，不用懷疑，簡從小到大都是可愛美麗的女孩，但這相簿最初有不少頁都是空置的，彷彿有人曾刻意處理。
“那時候我爸爸很喜歡拍照，後來……他大概銷燬了所有和媽媽有關的東西，”她忍不住上手去翻，還一邊念著，“奇怪……都有我和潘西的照片，為什麼從來沒有你的？”
他想了一想，說：“我對你的印象——和潘西那群嬌氣的夥伴沒什麼區別，只是從不跟我們說話，脾氣又壞得很。我還記得別人告訴我德拉科嘲笑你的父母，結果你揪著他頭髮騎在他身上不肯下來，嚇得一屋子小孩都哭了。真可惜——如果那次我在，就能早點認識敢欺負德拉科的勇士。”
她被逗笑了，自己卻沒什麼印象，因為不止一次和這群孩子有過沖突。可佈雷斯若真在場，也不見得會對她產生額外的興趣——骯髒的血統，行事張狂任性，還有個狡猾的父親罩著，那些孩子向來都不曾真心待她，潘西也是如此。
她笑了笑，藉此講起約塞爾和自家的淵源，倒沒有說太多關於他個人的事。
“從前，現在，食死徒都不會放過我。只要他們一日有血統觀念，我就不會安心活著，我也不可能再找到我母親，不能光明正大告訴別人‘這是我媽媽’同時保證她的安全。”
佈雷斯何等聰明：“如果你父親支援你這麼做，我才會感到驚奇。”
他當
然明白殘缺的家庭會讓孩子多渴望溫暖，他們可能終其一生都在四處尋覓一星半點的溫度，但沒有一樣能替代缺失的親情。他的懷抱能給予簡些許慰藉，卻是不一樣的。
簡從他手底下抽出影集，刺痛地笑了：“沒關係，我已經習慣別人說我是瘋子。佈雷斯，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隱瞞。我把我的一切、我的過往都放在你眼前，讓你進了這棟有保密咒的房子。我不想連累你，如果你不能接受我要做的事，我們就這樣分開也挺好。”
她一口氣說完，原來講出這些話也不難。
簡多喜歡他的眉眼啊，再也不會見到他這樣英氣乾淨的眉眼了，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人叫佈雷斯扎比尼。她寧願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事能讓他的眼睛盛滿陰霾，他該真心實意地笑而不是掛著那副虛情假意的面具。如果可以，她不介意自己必須離得遠遠的。
佈雷斯呼吸一窒，頓了頓說：“這是把我排除在你的後半生計劃之外？”w.
她的語氣彷彿很平靜：“我希望你過得好。”
他卻看見簡的手在明晃晃顫動。
佈雷斯氣笑了，說：“傻姑娘，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嗎？認為我是什麼溫室裡的花草？”
她又急了，生怕他沒聽懂，連珠炮似的說：“我要幫助哈利波特爭取時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沒必要因此摻和進來，我知道你不是很想跟著潘西德拉科蹭食死徒的名號。”
他露出一個十足混蛋的笑容，斯文地說：“我從來沒有什麼是非觀念，簡。我不介意和黑魔王搭上關係，這是目前最明智的風向，甚至是未來幾年內。既然你執意站波特那頭——儘管他獲勝的機率和黑魔王相比差了五十多年的魔力，我也不會阻止。至於你，我早就說過不會放開你。”
“我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但我想清楚能接受的那個女孩是你——只能是你之後，我早就決定接受你的一切。”
“既然你能接受全部的我，我又為什麼做不到呢？”
不得不說，她的心頭驀然煙花綻放，那一點點不確定感消弭無形。
今天何嘗不是一場任性的豪賭，她賭的是自己沒有看錯佈雷斯，賭他們的情誼還能繼續很久很久。
看著她呆呆傻傻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笑，佈雷斯將她撲倒在柔軟的床面上，故意壓低聲音說：“再這麼看著我，我要懷疑你愛的是不是扎比尼的名頭。”
她毫無招架之力，兩手把臉捂得嚴嚴實實尖叫道：“佈雷斯！你你你想幹什麼！”
他笑得輕佻，實則與她姣好的身體保持相當大的距離：“你這種態度——多少女孩排著隊等，我都不想碰一碰呢。”
“是啊，我就是喜歡‘扎比尼’才——”她忽然甩開手，漲紅臉怒目而視。
佈雷斯的唇將她後半句話吞進肚裡，望著她的眼睛輕聲說：“我心甘情願。”
“簡。”
“嗯？”她還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
“我母親也去潘西家的聚會。”他的聲線突然低落。
“你去嗎？”
他搖搖頭：“她讓我去倫敦，明天就走。”
怎麼看，這一出彷彿都是衝著她來的。她見識過韋斯萊夫人明面上的嫌棄，扎比尼夫人會怎樣？簡有點期待。
她噌地翻身，面朝著他，捧著佈雷斯的下頜骨吻了他一口：“沒事，我才不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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