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女彷彿長久地沉睡著,小舟未行,靜謐如斯。
簡再度見到她,這次她終於看清少女的容貌。是迥異於常人的東方五官,膚白細膩,嘴唇微合。
倘若她能睜開雙眼——簡被這念頭驅使著,探出手指。
像是觸到一層極有韌性的透明屏障,但無法逾越,眼前景象倏然變幻。
這究竟是誰的夢境?簡不敢篤定,她似乎進入到不屬於自己的夢。
她站在一條並不熟悉的街道中央,抬頭上望,天空被堆疊連綿的陰雲拼湊成深淺不一的畫片,雨水便滴滴答答流淌。地面溼透了,黑黢黢的,看樣子惹人煩悶的天氣已持續很久。
可是簡沒有被打溼。不但如此,她全身感官都是無效的,只因生活經驗,她覺得這裡應當潮氣縱生。
她身在此,卻又不屬於此。
東方少女從她身旁疾步而過。
簡的目光有些驚駭——她看到少女微隆的小腹,或許再用“少女”稱呼她欠妥當,但東方人的臉上不顯年齡。
這位準媽媽憂鬱而煩躁,風衣單薄,悽風冷雨中無法遮掩多少。她看起來無暇顧及其他,埋頭向前走著,狂風掠過,她的身子晃悠幾分。
簡隨著她開始奔跑。
緊接著,她們幾乎同時猝然停住。幻影顯形出現的男人,儼然是年輕時的沙菲克先生。
那少女的臉色陡然變了。她蒼白的嘴唇激烈張合,眼中混雜著膽怯與憎恨,爭辯著,躲開他伸向她的手。弗克斯特的神情同樣可怕。簡從沒有在父親臉上看到過這樣可怖的神色,讓人想到深冬結滿巨冰的河流。
弗克斯特任她肆意傾瀉情緒,最終開口道了一句話。
簡捂住嘴,以免驚呼震到這兩人。指節攏在嘴角,才想起這是在東方少女的夢裡。
少女怔怔盯著弗克斯特,揚手甩他一巴掌,撞開他,快步離開。
擦肩而過的一秒間,她隨即便軟軟倒下。弗克斯特收起魔杖,雙手橫抱起她,兩人消失。
一時間暴雨如注,街巷坍塌,如同融化在水中的泥塑塊。
她又夢見這個場景,自從那日蓋文埃弗裡丟下不知首尾的莫名話語後,簡便時常夢見她。
佈雷斯冷靜地說,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告訴沙菲克先生。然而想到父親向來三緘其口,否則就是情緒失常的模樣,簡難以開口。她決定將這件事暫時壓入心底,至少母親還活著,這已經是不錯的訊息了。
聖誕假期已過,但突然收到黑魔王的召喚,簡獨自前來馬爾福莊園。
白日裡安靜不少,大部分食死徒被派出——解決麻種巫師的工程量很大,目前看來牽連眾多,盲目粗暴的劃分反而帶來不少問題。巫師社會中的許多基本組織無法正常執行,潘西便不止一次抱怨過她的新衣服已經斷貨四個月,據傳製作布料的妖精因為藏匿麻種巫師被送進阿茲卡班,上個月連店主也打包袱跑路。
哈利波特的懸賞令依舊掛在每日《預言家日報》的特版上,黑魔王沒有放棄對他的追捕。
這種時刻,安德烈埃弗裡不慌不忙走下樓梯與簡打了個照面,著實令人吃驚。
他看上去比蓋文埃弗裡年長一些,舉止間卻更為“正常”。
簡仍記得那晚蓋文埃弗裡斑白鬢角下病弱的笑容,臉上溝壑深深的法令紋,他彷彿經受過什麼了不得的打擊,以至於這般早衰。
他只用洞黑的雙眼直直望著簡,額外半個字也不願吐露,古怪至極。
“沙菲克小姐,來探望馬爾福夫人?”安德烈埃弗裡微笑問道。
“黑魔王希望見我一面。”簡說。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幻,說:“那的確是——了不得的事情,難怪你這時從學校出來。”
“您呢?難道也是——”
“不,不是,”埃弗裡頗為痛惜似的搖搖頭,“我來探望馬爾福夫人。”
簡深以為然:“納西莎阿姨的病......唉,您真是有心,這時候還願意照拂馬爾福家。”
“受萊斯特蘭奇夫人所託,我得空就來幫幫忙。她與盧修斯不合,倒也不想和妹妹鬧僵了關係。”埃弗裡說。
簡聽得納罕,埃弗裡竟然和貝拉特里克斯交情至此。
“說起來,我父親常提起在霍格沃茨的時候和您一起學習的事,但沒介紹過蓋文埃弗裡先生是您弟弟,那天見面我鬧了不小笑話。”她狀似無意說。
埃弗裡眼中現出一絲厭惡。
他哼笑一聲,像是一邊回憶著,慢慢道:“這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蓋文從來不是受歡迎的那類人,他在學校就沒幾個朋友。”Xxs一②
簡望著他,埃弗裡好像恥於談論胞弟。
“如果他跟你
說了什麼古怪的話,”他咧嘴笑,金牙在黑洞洞的口腔內十分顯眼,“你千萬不要在意。妻子去世那年蓋文就患上精神疾病,在聖芒戈待了足足兩年,可憐他如今還是又瘋又醒。”
納吉尼盤桓在黑魔王腳邊,無精打采,頭顱擱在盤繞的身體上,沒有看她。簡不敢打斷黑魔王的沉思,靜靜立在陰影中站了片刻。
金石鏗鏗的一串迴響。納吉尼驚得猝然直立,細紅的信子緊張探究著空氣中的異動,黑魔王蒼白的手輕拍它的頭顱。
那是整點報時,來自於馬爾福莊園最大的自鳴鐘,聲音足以在整個莊園內迴盪。
“有人要遲到了。”黑魔王的嗓音陰冷且輕。
簡不舒服到極點,彷彿浸沒在十二月的沼澤之中,盡是溼冷又危險的感覺。
他話音剛落,那扇沉重的門便被人搡了一下,卻遲疑片刻之後才用力拉開。
是貝拉特里克斯——簡的心情頓時十分古怪。
“遲到?貝拉,這是向我表示不滿嗎?”
巧言善辯的貝拉特里克斯臉色略暗,慣於高昂的下頜角也掩蓋不了一絲頹然灰敗。
“不,不是的,主人——”滾上舌尖的一串言語囫圇在口中,她的眼睛迸發出極度嫌惡的目光,“你!你為什麼在這裡!”
明亮的陽光照射著女孩略顯侷促的足尖,另一半身體隱匿於暗夜的光。
“萊斯特蘭奇夫人,看來我們都收到了主人的召喚。”
簡往前一步,陽光映在烏髮上像是熠熠生光的黑珍珠,襯著細膩紅暈的青春臉龐。
貝拉特里克斯的神情,像是受到極大侮辱。她擺出進攻姿態還欲繼續吐出不堪入耳的詞語,黑魔王皺起眉。
“夠了,貝拉。不要忘了今天讓你來的目的。”
貝拉特里克斯遽然收聲。是的,自那日後她尚且沒有機會親近黑魔王。她苦苦哀求,不惜放低身段給埃弗裡好顏色看,終於得到再見他的機會。
她總歸還是黑魔王最親近的僕人,這樣多的僕從,只有她為他保守秘密。
“主人?您是要我將匣子交給萊斯特蘭奇夫人?”少女發問。
“我親愛的簡,將它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黑魔王極其和顏悅色。ノ亅丶說壹②З
簡從隨身的小袋中掏出一隻毫不起眼的黑色匣子,看似是木質的,卻隱隱透著不同尋常。
“浮士德的賭注……”黑魔王喟嘆。
貝拉特里克斯瞪著眼,卻又不敢發出疑問。她有些不安,仍在拼命思索這個小女孩憑何得到主人青睞。她不禁湊近桌前,尖銳細長的指甲幾近觸碰到表面——
“貝拉。”黑魔王突然發聲,她頓住伸出的手。
緊接著,黑魔王投以欣賞的目光:“沙菲克向來都能令我滿意。”
此言一出,貝拉特里克斯的臉色驟然灰暗。
簡微微欠身:“主人,只需要留下一個人的血液,匣子就會'甦醒'。”
“只有那個人才能開啟?”貝拉特里克斯尖聲說。
“不,”簡緩緩抬頭,望著黑魔王,“是隻有那個人的血才能開啟。血是鑰匙,但為了拿出守護的東西,那個人可能會死。這是與浮士德打賭的代價。”
“簡,我忠心的僕人,你願意為我獻出生命嗎?”
黑魔王抬手示意蠢蠢欲動的貝拉特里克斯,一雙眼直直盯著簡。
“是的,主人。我求之不得。”
她的睫毛微不可查地上下扇動,念出這句在心中演練無數次的話,十分流暢。
貝拉撲上前,像身受重傷的母狼粗喘著氣,聲音依舊尖銳,而顫動的雙臂將驚慌暴露無疑。
她心存的一絲僥倖消弭無形。
“主人———這樣的榮譽難道不該屬於我?”
黑魔王站起來。
他用魔杖挑起貝拉垂墜的軟袖,冰涼如蛇跗向上滑動,直到某處。
小臂內側的動脈賁張,印記灼熱,那種搏動牽連著心臟。
貝拉特里克斯的眼神有些恍惚。這是令她心臟跳動的人,可他甚至不願用手觸控自己。
“貝拉,我們應當給予年輕人機會。這項榮譽,我賦予你們二人。”黑魔王聲調輕柔,卻漠然地盯著她迷亂的眼。
簡拿起貝拉特里克斯放在桌上的匕首,冰涼的刀尖沿著最深的那條掌紋輕輕劃過,腥甜的氣味便隨著血液爭相湧出。
前一夜稀稀鬆鬆下了雨和雪,化落在地便更分不清是什麼,一地皆是泥濘罷了。約塞爾從軟塌塌的泥地裡艱難拔腿,面無表情地望了眼那座破宅子遙遙在前。或許最高明的巫師也無法在這片爛泥地裡獨善其身,不論是否心甘情願俯首於自然的威嚴之下,只有“誰的袍角不太溼”這一點差別。
埃琳娜抱著一
團毛線,看見他時險些笑到昏厥。
“埃琳娜埃弗裡,你就不能清理乾淨你家門前的路?”約塞爾憤怒極了。
埃琳娜擺動手臂,撅嘴無辜道:“抱歉,我家尚且窮得揭不開鍋,哪裡有功夫管閒事。”
拜她誇張的姿勢所賜,約塞爾終於看清那不是團毛線,而是一隻長毛狗。
毛髮長到遮住全部屬於生物的特徵。
“當然,如果約塞爾少爺願意屈尊使用我家的壁爐———”
“想都不要想。”約塞爾咬牙切齒。
埃弗裡宅子的壁爐,梅林知道有幾世紀未經打掃。想起他不知情時經歷的慘狀,只想給看熱鬧的埃琳娜甩一打遺忘咒。
他們並肩走進屋子,舒舒服服靠在兩把老舊的扶手沙發上。他看著埃琳娜將那團狗——是的,它太像一團毛線了——不夠客氣地扔在地上,狗子便不吭氣地伏在她晃晃悠悠的腳旁,活像只假狗。.
“幾內巴布吉爾波納的新物種?”他嘲諷道。
埃琳娜瞥他一眼:“是幾內巴布莫。”
他俯身伸出魔杖。
“得了得了,是給盧卡斯的禮物。”
這回輪到約塞爾笑翻了身子:“你是想讓他成為霍格沃茨的笑柄嗎?'盧卡斯埃弗裡有一團假狗!'老實講,他真的是你親生弟弟?”
埃琳娜鼓起雙頰想要爭辯,很快又洩了氣。她大力揮了揮手,像是驅趕某種看不見的騷擾虻,唉聲嘆氣:“試劑瓶破了,那生髮劑
正在修改,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約塞爾怔了怔,開口說:“那你的手——”
“我沒事,”埃琳娜渾不在意,“就是盧卡斯……他開學就吵著要養寵物。聖誕回家的時候講室友們養寵物的故事,羨慕得像個小傻子。”
約塞爾不說話。
他的角度看得清女孩隱在暗處的手,一道連治療術和藥劑都無法痊癒的傷疤橫貫手背。他知道埃琳娜總是如此,看似對人無差別地毒辣無情,事實上她只捨得對自己無情。
“約塞爾。”埃琳娜笑眯眯喚他名字,令他心中警鈴大作。
”你看,我多需要賺錢,不然沒法賠盧卡斯一隻新的小狗。”
“有話直說。”他警覺道。
“帶我去那個聚會吧,我需要機會。”
“鼻涕蟲俱樂部?”約塞爾懷疑地望著她,“你確定?”
埃琳娜蹭過來,她緊緊擠在約塞爾身邊,纖長的胳膊繞過他的肩膀摟著他,略長的頭髮掃過他的脖頸引起一片戰慄。約塞爾感覺自己的臉一寸一寸升溫,某種奇異的知覺由下而上地衝向大腦。
他並非沒有接觸女孩子的經驗,比如簡——可是簡和埃琳娜的身材完全不同——梅林在上,他不是刻意對姐姐有什麼想法。約塞爾的腦子裡亂糟糟想著,但埃琳娜豐腴的某處挨著他胳膊的擠壓感卻越發清晰,還有她慣用的男士煙的氣味……
忽然失去倚靠,埃琳娜側倒在沙發上。約塞爾出現在客廳另一頭,沒好氣地說:“我帶你去。”
埃琳娜露出得逞的笑容,乾脆仰躺著伸了個懶腰。
他正要開口告誡埃琳娜離自己遠點,突然聽見某種聲響。
“電臺?八音盒?施魔咒的鋼琴?”
約塞爾側耳傾聽,這聲音顯然來自二樓。
埃琳娜的臉色是不一般的古怪。能讓這位埃弗裡小姐露出古怪神色的事,已是很不一般了。
“友情警告——你正在插足埃弗裡最骯髒的秘密之一。”
他聳聳肩,決定當作無事發生。埃琳娜卻起身上樓。
他猶豫一秒,當作是她的默許。
一隻家養小精靈愣在樓梯口,擋住他們的去路。埃琳娜輕踹它一腳。
小精靈連滾帶爬蹦起來,畏畏縮縮正要道歉,眼淚卻被小主人兇狠的眼神嚇回肚裡。
約塞爾懷疑家養小精靈能否聽懂這首《哥德堡變奏曲》——大約是聽不懂的,只是彈奏者指尖下的抒情著實驚豔。本能地,他好奇究竟是何人,又往前湊了幾步。
是個亞裔女子。拉著黑絨布的二層小廳暗如長夜,幾盞小燈微弱亮著光。女子的穿著顯然不合時宜,寬鬆的白長裙單薄得過分。她專注極了,專注得根本沒有注意有兩人呆呆看著她。也許是她不想注意。
約塞爾看不清她的樣貌,然而另一個女孩的模樣浮現在眼前,她們很相似。
“那是誰?”他問道。
他留意到埃琳娜隨後的語氣有些惋惜,儘管只是微弱的一絲同情,但絕不是她常掛在臉上那滴鱷魚的眼淚。當他踏上二樓,便明白為何埃琳娜心生憐憫。這樣熠熠發光的女子,的確不該蒙塵暗室,不該囚於黑夜。
“她是我父親的'傑作',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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