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在床頭響個不停,蔣南暉睜著眼,凝視著天花板上的一隻小蜘蛛。手機亮起螢幕,是一條備忘錄提醒,其實根本用不著提醒,蔣南暉不可能忘記這一天。
上個月,沈溪珂打來電話,說今天下午會回家。至於這裡還是不是他的家,蔣南暉不願胡思亂想,他已經被這份愈漸疏離的感情折磨得太疲憊了,做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意識渾渾噩噩的,像一具行屍走肉。
昨晚他做了個夢,夢中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與沈溪珂從相識到同居的一幕幕飛快地劃過眼前,蔣南暉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能抓住。
十六歲坐同桌,十七歲一起選文,十八歲考到同一座城市,儘管學校不同,蔣南暉沒有猶豫,省吃儉用在校外租了間一居室,兩人每日同進同出。
蔣南暉有多愛沈溪珂?
蔣南暉理科好,但沈溪珂想讓他高二高三跟自己同班,他於是毅然決然選擇文科;沈溪珂想要報考賓州市的大學,蔣南暉主動放棄父母為他填報的北辰市的學校,將志願改成了賓州傳媒;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蔣南暉為了沈溪珂公然出櫃,鬧得不歡而散,從此與家裡斷絕聯絡,再無來往。
兩個男孩十八歲相愛,愛得轟轟烈烈,蔣南暉對沈溪珂毫無保留。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沈溪珂對蔣南暉的感情日漸平淡,心思和注意力都用在了自身的發展上,而蔣南暉愈發深陷,他的深愛,把沈溪珂寵得有恃無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會為一丁點小事吵架,又是因為什麼慢慢對感情失去了耐心,蔣南暉找不到沈溪珂發生改變的根源。對此,蔣南暉一次又一次退讓底線、喪失原則,所有爭吵與矛盾都是以他的道歉收尾,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沒能留住沈溪珂的心。
床頭櫃的合照旁放著蔣南暉準備在今天送給沈溪珂的禮物,一對他攢了半年生活費買下的鉑金戒指,內圈刻著兩人的名字。
蔣南暉支撐起疲累的身體,打算在沈溪珂回來之前把家裡收拾整潔,將提前買好的蛋糕和玫瑰花擺到餐桌上。洗完熱水澡,刮乾淨鬍子,隔著一層朦朧的水霧,蔣南暉望著鏡中的自己,好像瘦了不少。
自從去年沈溪珂被星探發現,簽約經紀公司成為練習生,兩人聚少離多,每次見面都比上一次變得更加陌生。蔣南暉恐懼未來,他害怕失去沈溪珂,這麼多年,沈溪珂一直是他世界的中心、重心,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承受沈溪珂的離開。
雙手撐住盥洗池臺,蔣南暉低沉腦袋,無力地嘆了口氣。儘管感情維持得很辛苦,他還是對這一次的見面充滿了期待。
這時門板響動,緊接著是鑰匙砸在鞋櫃上的動靜,蔣南暉身形微顫,快步邁出衛生間,驚訝地看著沈溪珂脫外套、換鞋,手裡拎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不是下午回來嗎?”蔣南暉啞著嗓子問,“現在才十一點。”
沈溪珂沒答話,覷一眼茶几上的菸灰缸,反問:“你又抽那麼多煙,嗓子不要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關心,卻聽得蔣南暉忍不住開心,可惜這種心情沒能持續兩秒鐘,便極速下沉,霎時觸了底。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沒人管你,你要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呼吸停滯,蔣南暉穩住身形,問:“什麼叫「不在我身邊了」?”
沈溪珂指著行李箱:“我今天回來,是來拿走我的東西的。”
平時看不見人,至少還有衣物當作慰藉,如今連一起生活過的痕跡都要抹去,蔣南暉終於不用膽戰心驚了,沈溪珂這次回家,是想跟他道別的。
沈溪珂語聲平靜,語調無波無瀾,蔣南暉感覺不到他有一絲的不捨。五年深愛,怎麼可能如此無動於衷,蔣南暉心裡十分憋屈和不滿,可不管他有多委屈,他還是想要努力挽回沈溪珂,補救他們的感情。
因為他從沒停止過愛他。
“小溪,我支援你的事業,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蔣南暉實在不肯低聲下氣,但他沒有辦法,“請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沈溪珂把自己的衣服疊好,整齊地碼進行李箱中,停頓幾秒,回道:“南暉,我對這段感情沒有感覺了。”
心臟劇痛,蔣南暉快要窒息了:“怎、怎麼會沒感覺了呢?”
“大概是太習慣你的存在了吧。”沈溪珂抿唇望向蔣南暉,而後挪開視線,“你就像是我身上穿的衣服,每時每刻呼吸到的空氣,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蔣南暉語無倫次:“我在啊……我在的。”
沈溪珂問:“你會對衣服和空氣有感覺嗎?”
蔣南暉啞然。
面前的沈溪珂太從容、太淡定了,別說是結束戀情,哪怕是和普通朋友鬧僵,也不至於像他這般鎮靜。蔣南暉不得不去面對現實,這種結果不是沒有預料到,其實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