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噩夢世界——《鏡子》」
「已調整為新手難度。」
「請各位新人歷練者在二十四小時內除去十隻‘魑魅’,完成新手任務後可離開噩夢世界,具體內容請各位新人歷練者在噩夢世界內自行探索。」
莫名其妙的聲音從眾人耳邊消失。
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一臉茫然地環顧四周,但除了濃霧之外,他什麼都看不見,剛才如同系統提示一樣的機械聲音毫無感情地說了許多內容,不過這會兒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除了一臉茫然的中年人之外,被一圈濃霧包圍著的還有另外三個人。
其中一個是還穿著藍白校服的馬尾女生,校服上印著新城高中的校徽,滿頭大汗像是剛剛在操場上跑完了十幾圈一樣,長相普通,面板黝黑,但有一種經常運動的健康感。
第三個人竟然是一位穿著白色婚紗的新娘,一字肩的婚紗層層疊疊看起來十分昂貴,邊緣綴著蕾絲的長頭紗覆面,朦朧中可以看出這位年輕女性已經畫好了精緻且很濃的新娘妝,神情看起來最平靜,只是戴著白紗手套的雙手緊緊握著。
三個人站在距離彼此一米處的地方,一樣環顧著四周的白霧,甚至短時間內無法平靜下來打量彼此。
而最後的第四個人是年輕的男生,很好看,腿長腰瘦,面板白得通透。只不過那男生有些奇怪地站在距離其他人都很遠的地方,幾乎站在了白霧的最邊沿處,像是下意識地和其他人劃開界限。
男生穿著暖色的堆領毛衣,卻給人疏冷的感覺。手裡還抱著一本像膝上型電腦那麼大的厚皮書,咖啡色的封皮,金屬的邊角,有看起來古樸且十分沉重。
當男生低頭翻開書的時候,乾淨修長的手指劃過封側,鴉羽一般的睫毛投下扇影,如果不是身處四周白霧的詭異環境中,可能會有很多人樂意停下來多看幾眼。
“這裡是哪裡?”穿著校服的黝黑女生擦了擦臉上的汗,呼吸還有些急促。
“我明明應該在……上班的地鐵上,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一身普通西裝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有些著急了,“現在幾點?八點快到了嗎?”
“我應該在哪裡就不用多說了吧?”穿著最獨特的白婚紗新娘看起來是三個人中最平靜的。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空地,稀稀疏疏地長著一些雜草,但整片空地都被白霧環繞著,完全看不見白霧之外的地方,也讓人警惕得不敢擅自進入白霧。
“蘇……淺?!”黝黑女生一轉身,就看到了正低頭看那本超大厚皮書的好看男生,甚至很快就喊出了對方的名字,使得西裝男和年輕新娘的目光也跟著落在了白霧中的第四人身上。
“認識?”新娘看了看滿頭大汗的女生,又看了看站在那裡像是冰封藝術品一樣的男生,除了他們年齡將近之外看不出其它關聯,“你們是同學?他好像沒有穿校服?”
“我和他是一個學校的,雖然不同班,但總能聽到身邊朋友提他名字。”女生下意識梳理了一下耳畔有些亂糟糟的頭髮,“我們學校不強制穿校服,不過我是短跑隊的,訓練的時候穿校服方便一些。”
也許是注意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名叫蘇淺的男生下意識抬了下頭,五官帶著一種清雋的精緻,表情依舊疏冷,甚至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不真實感。
蘇淺只是看了眼穿著校服的女生,又很快再次低頭看書,沒有因為周圍這個佈滿白霧的古怪地方而顯露出任何迷茫、疑惑或緊張的表情,和其他人確實格格不入。
“現在高中裡受歡迎的男生都是這種型別?”穿著婚紗的新娘身材高挑,再加上踩著高跟鞋的關係,和那女生說話的時候稍微低了下頭,“不過那張臉確實無可挑剔。”
“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穿著西裝的中年人急得幾乎跳腳,“我們現在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下來。”年輕的新娘看著急到冒汗的西裝男,頭紗下表情平靜,但戴著蕾絲手套的雙手依舊緊握,“能不能冒昧地問一下,各位來到這個鬼地方之前有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什麼意思?”西裝男也若有所思,但只是反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情況都一樣。”新娘一邊檢視四周,一邊說,“我早早換好婚紗就等在休息室裡,後來手機就給我推送了一個叫《噩夢世界》的遊戲軟體。”
聽到新娘的話,不僅是西裝男和馬尾女生都露出吃驚的表情,就連不遠處蘇淺翻書的手指動作也頓了一下。
新娘顯然看懂了其他人的表情,所以繼續說:“我知道婚禮前要在休息室等很久,覺得閒著也是閒著就安裝了那個叫《噩夢世界》的遊戲軟體,當時覺得畫面特別精緻,而且還是靈幻題材的遊戲,確實有些難得。”
“進去遊戲之後……”新娘停頓了一下。
“進去遊戲之後,直接就讓我們選擇未來的遊戲職業方向。”穿著校服的女生介面說道,“只有‘遠端’、‘近戰’和‘輔助’三個非常模糊的選擇方向,我是練體育的,下意識就選了‘近戰’。”
“我選了‘遠端’。”新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西裝男對這類話題有些窘迫,猶豫著說:“我也下載了那個遊戲,因為以前在公司是做後勤的,所以就選了‘輔助’。其實對這些東西,我也看不太明白。”
“本以為是個普通的遊戲,但沒有想到選完所謂的職業方向之後,螢幕上卻出現了一個只能回答‘是’和‘否’的問題。”新娘看了一眼旁邊的女生,“小姑娘,你在遊戲螢幕上看到了什麼?”
“你想逃離現在嗎?”
面板黝黑的女生看了一眼自己有些磨破了的舊運動鞋,又重複了一遍:“螢幕上的問題是——‘你想逃離現在嗎?’”
“看來我們遇到的問題是一樣的。”新娘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本來以為是普通的遊戲選項,沒有想到點選了螢幕上‘是’的按鈕之後,下一秒就跑到這種鬼地方來了。”
“這簡直是欺詐!”西裝中年男有些崩潰地撓著自己的頭髮,“難道不是一個普通的遊戲嗎?怎麼會讓我們從一個地方瞬間來到另一個地方?我們現在在哪裡?剛才我們腦子裡浮現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周圍這些白霧又是什麼?我們到底要做些什麼?我們又該怎麼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中年男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但這些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疑惑,站在這裡的四個人可能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機械一樣的聲音似乎說過,一切都要在‘噩夢世界’自行摸索。”新娘的平靜和言行舉止在三個人中十分凸顯,雖然一身華貴優雅的婚紗,卻依舊能感覺到這位年輕女性不經意間對局勢和周圍人的掌控。
“而且那個聲音還稱呼我們為‘歷練者’。”新娘想了想,“等同於‘遊戲玩家’這樣的稱呼嗎?”
“這裡真的還能被稱為遊戲嗎?”馬尾女生一臉難以置信地感受著腳下的草地,“我雖然玩過VR遊戲,但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現在的遊戲技術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吧?”
“如果是遊戲的話,應該可以馬上就退出吧?”西裝男焦急地向四周喊了幾聲,“我要退出!我要退出遊戲!我還要趕著去上班,必須馬上回去!”
“喂,你也不想待在這裡的吧?”西裝男衝到馬尾女生面前,“你也想立刻離開吧?”
“呃……嗯!”女生因為突然貼臉的西裝男而嚇了一跳,但還是立刻點頭說,“我待會兒要參加很重要的比賽,如果遲到的話就糟糕了。而且學校正在進行高三最後的衝刺複習,我兩邊都不能耽誤。”
“你今天要結婚,心裡肯定也很著急吧?”西裝男看了一眼站在那邊的新娘,對方雙手環抱,右手手指有節奏地敲著左手臂,頭紗下的視線正盯著他,氣勢讓西裝男不敢像剛才對高中生那樣貼面靠近。
一轉身,西裝男又衝到了正低頭看著那本古怪厚皮書的蘇淺面前。
“你……”西裝男剛想要說些什麼,卻在視線下意識掃了一眼那個男生手中厚皮書的內容之後,硬生生頓住了。
西裝男看著那個男生的視線也變得詭異起來。
因為……那個男生一臉聚精會神低頭看著的那本書上竟然一個字都沒有!是一本完完全全空白的書!
蘇淺再一次抬起頭來,看著亂著急的西裝男,第一次出聲,語氣平靜:“請各位新人歷練者在二十四小時內除去十隻‘魑魅’,完成新手任務後可離開噩夢世界。”
他一字不差地複述了剛才聽到的內容,聲音輕而清,帶這些南方口音:“與其徵詢我們的無用想法,也許完成這個所謂的任務,才是最快離開這裡的方法,這也算是從恐怖小說中得來的經驗之一。”
“恐怖小說嗎?”另一邊的新娘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大家都有必須儘快離開這裡的理由,這在恐怖小說裡不就是最重要的求生欲?”
“蘇淺,你應該也急著想要回學校吧?”馬尾的女生一點點靠近蘇淺,畢竟對方雖然奇怪,卻是她在這裡最熟悉的人,“雖然你成績很好,但如果遲到太久的話,老師和父母都會很擔心,想想就害怕。”
“他看起來可完全不害怕。”新娘也覺得名叫蘇淺的男生冷靜得不可思議。
“不,我很害怕。如果濃霧裡突然冒出來什麼恐怖的東西,我可能會因為害怕而犯病,到時候就糟糕了。”
蘇淺用最平靜的聲音,說著最慫的話。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歷練者隊伍一共四人周圍的白霧竟然瞬間向四周散開,冷冽的風吹在每個人的臉上,就連蘇淺手中的書頁也被突然出現的寒風吹動,寒風中還夾雜著些許雨氣,像是引來了某場大雨的前兆。
天色瞬間變暗,雖然眾人腳下依舊是稀疏的荒草地,但被深夜和冷風圍繞的瞬間,他們像是從一個被白霧籠罩著的異世界,回到了現實世界,就連空氣都帶著舒適的涼意。
“我們離開了?”西裝男眨眼適應著突然變化的光線,卻在看向正前方的時候再次愣住。
“恐怕這裡才是真正的噩夢世界。”新娘也深吸了一口氣。
蘇淺在寒風中合上了自己手中的厚皮書,一抬頭就藉著不遠處微弱的光源看見了正前方不遠處的雕花鐵門,他們似乎正站在某個歐式莊園別墅的大門外,雕花的巨大鐵門虛掩著坐落在那裡,兩邊的牆柱燈只剩下左側的燈光亮著,忽明忽暗,成了月色之外的唯一光源。
微弱的光線下,他們甚至已經看不清馬尾女生校服上的學校名字。
但在蘇淺抱著的厚皮書上,在咖啡色的厚皮封面角落裡,一個像是用金色油漆筆寫上去的名字竟然在暗處光芒流轉——
蘇淺。
簡單兩字書法,卻落紙如雲煙,鸞翔鳳翥。
*
名叫蘇淺的男生雖然從一開始就顯得特別平靜,但其實一直有在留意其他三個歷練者說的話。
奇怪的是,蘇淺雖然同樣因為誤點而下載了名叫“噩夢世界”的遊戲軟體,但其他歷練者口中關於“遠端”、“近戰”和“輔助”三個職業方向的選擇,還有遊戲螢幕上突然出現的問題——“你想要逃離現在嗎?”
這些內容,蘇淺其實……統統都沒有經歷過!
他的經歷和其他歷練者並不一樣,蘇淺只是在教室外面回覆養父母發來的例行問候短訊,在看到了之前誤下載的“噩夢世界”遊戲後就順手點了進去,畢竟他一向對恐怖詭異型別的題材沒有抵抗力。
然後,沒有職業選擇,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問題,他就這麼直接來到了被濃霧籠罩著的“噩夢世界”,懷裡還多了一件之前蘇淺從未見過的東西——就是他現在抱在懷裡的這本咖啡色封面厚皮書籍,尺寸和厚度都像是超大的辭海。
指尖觸碰厚皮書的封面,那種冰涼的觸感真實得可怕。
蘇淺抬頭看向月色下隱約顯露建築影子的神秘莊園,牆柱燈的光忽明忽暗,每一次風吹草動都充滿了真實感,完完全全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甚至比現實世界更讓蘇淺覺得真實。
八年前,蘇淺從醫院的病房裡醒來,第一次看到他養父母的時候,對他們和醫生提出的所有問題一問三不知,不知道家人的資訊,不知道家的地址,甚至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最終只能用“失憶”來解釋。
蘇淺的養父母至今依舊在為他尋找真正的親人蹤跡。
時至今日,已經十八歲的蘇淺卻藏著一個除了他以外沒人知道的秘密——
他從來都沒有失去過記憶。
養父母也永遠不可能找到他的家人。
因為他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十歲前的生活,記得自己不得不控制情緒學會冷靜的原因,以及自己作為“殘次的實驗品”被遺棄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