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京城,定國公府。
正紅朱漆的大門緊緊閉著,僅牆根處開了一角小門,全然一幅閉門謝客的模樣。
而府門前不過幾步開外的地方——
肅肅儀仗、車輿華蓋、錦旗招展,重重護衛之下簇擁著一架輦車,輦車左右環繞著幾重侍人,赤色的車簾掩在窗邊,隱約透出輦中人的半點身形。
竟是有貴客被攔在了門外。
隨行護衛的精銳騎兵能保持緘默,卻也有人難耐酷暑和冷待,惡狠狠的盯著那塊黑底金字的牌匾。
“跟了太子殿下這些年,從未見過如此拿喬託大的,仗著有幾分軍功在身,就能如此怠慢?”
“定國公功勳卓著,在軍中威望甚高,你沒見殿下都沒說什麼嗎?”
”再如何功勳卓著,也已經因為戰場抗命被召回京都了,對外只說是身上有傷回京療養,可誰不知道呢……“
被刻意壓低了的議論聲隨風飄散,不偏不倚的傳入車輦中。
不同於尋常軟轎內逼仄得難以轉身的空間,專屬於太子的輦車寬敞舒適的令人咋舌,正在唾棄封建貴族奢侈生活的謝恆聽了這些話,微微皺起眉。
又一個血淋淋的事實提醒著他,他好像變成了一本書裡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倒黴蛋了。
還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倒黴蛋。
那本他剛看過不久的書寫得是齊朝中期,皇帝昏庸無能窮奢極欲,還瘋狂猜忌朝中重臣,以至叛軍打到家門口才倉皇南逃,葬送了齊朝半壁江山。危急關頭,主角謝之瑤閃亮登場,力挽狂瀾收拾殘局,給齊朝國祚又續了二百年。
而與謝恆同名同姓的齊朝太子,就是這場大戲中最大的炮灰——如今在位的惠帝以為國之將亡,不想背上亡國之君的罵名,果斷將鍋放在了兒子的背上,留下登基不足一天的新帝守在京都,自己跑得比兔子還快。
一世罵名加上一條命才換了一天的皇帝限時體驗卡,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看完書之後,謝恆總結髮言:“大好局面弄成血崩,這狗皇帝太蠢,我上我也行。”
然後?
謝恆記得自己因為太忙沒捨得睡覺,實在困得不行了隨便找了個地眯了一會,再睜眼……就是以珠玉為飾的偌大輦車和一個沉默而尷尬的場景。
迅速瞭解了自身處境的謝恆愣了一會,忍不住心裡吐槽。
我不就罵了一下惠帝那個昏君?說了一句我上我也行?
至於嗎?就把我扔在這了?
埋怨歸埋怨,謝恆竭盡所能的在原主腦子裡零散繁雜的記憶裡尋找,只看見天家富貴金玉滿堂、沉迷聲色玩弄權術,近幾天的記憶——比如為什麼此時此刻為什麼會在定國公府、想幹什麼,就跟斷片了似的了無蹤跡。
料想也無非是些籠絡拉攏、利益交換之類的。
初來寶地的謝恆對此不太感冒,因此,在東宮衛隊對自己主子吃了閉門羹一事上感到憤怒的同時,輦車上的正主,感到了由衷的喜悅。
謝恆掐著時間等了一會,掀開車簾深深看了一眼定國公府的牌匾,學著原主記憶中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吩咐道:“回吧。”
清朗溫和的聲音,而不帶分毫戾氣。
然而,輕飄飄的兩個字還未落到地上……
咯吱。
緊閉許久的朱門豁然洞開,身材削瘦的青年男子帶著幾個人大步迎出,臉上一片陰翳不悅,嘴角卻還硬生生彎起一個弧度,看起來僵硬無比。